她目光慈爱又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上下打量着自己这个曾经宠冠后宫的女儿,“我的小珠儿,就是住在这等好地方。”
纳兰珠依偎在额娘身边,终于卸下了在乾清宫强撑的镇定,眼圈一红,带着哭腔低声道:“额娘……女儿……女儿好想您……”
富察氏见状,心疼得连忙拍着她的背,一边用眼神示意殿内侍立的宫人退远些,一边压低了声音急切地安慰道:“快别哭了,我的好孩子,仔细伤了眼睛,妆也要花了。今日能见着面,皇上还允了咱们母女说话,这就是天大的恩典,是咱们家如今得脸的明证!皇上既然肯让你出来见你阿玛,心里定然还是记着你的好的,往后定有机会……你且耐心些,收敛些性子,定能重新……”
她絮絮叨叨地安慰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了那个从进殿起,便自觉选了离她们最远的一张硬木绣墩坐下的布音珠。
从进殿起,布音珠便背脊挺直,双手安静地交叠在膝上,眼帘低垂,目光落在自己裙摆那简单的银线绣纹上,仿佛一尊没有喜怒的玉雕,与这母女情深的场景格格不入。
富察氏看着她那副清冷疏离的样子,再对比纳兰珠的依恋娇嗔,心头没来由地窜起一股火气。这个女儿,自小就性子沉闷,不讨人喜欢,如今更是像块捂不热的石头。今日这般好机会,她不思与家人亲近,反倒摆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她清了清嗓子,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关切,声音却不低,足以让殿内所有宫人都听见:“布音珠,我瞧你脸色还是不好,坐在这儿也拘谨。若是不舒服,就别强撑着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她顿了顿,目光在布音珠那身素净得刺眼的衣服上扫过,意有所指地加重了语气:“你要知道,承蒙圣上天恩,明日除夕国宴才是真正的大日子,阖宫上下、宗室王公、内外命妇都在。你身子骨本就比旁人弱,万一今晚在这里熬坏了,着了风寒,明日那样的大场面去不了,岂不是白白丢了这露脸的大好机会?那才真是……辜负了皇上的心意呢!”
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字字如刀,既点明了布音珠身子不祥,又暗示她不懂珍惜圣恩。
纳兰珠依在富察氏怀里,嘴角勾起一抹快意的弧度。
布音珠缓缓抬起头,看向富察氏,目光平静无波,仿佛那番话并未在她心中激起任何涟漪。她站起身,朝着富察氏和纳兰珠的方向,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声音依旧温和柔顺:“谢福晋关怀。女儿确实有些乏了,便先行告退,不打扰福晋与宜嫔娘娘叙话了。”
她甚至没有称呼那个本该亲近的“额娘”。
说完,她不再多看那相拥的母女一眼,转身,扶着绿水的手,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出了翊坤宫正殿,将那份虚假的温情与刻意的排挤,彻底隔绝在身后。
殿外寒风凛冽,吹动她素色的衣袂。布音珠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挺直了背脊,朝着西配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