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只余帕子浸入水盆又拧干的细微声响。圆姐犹豫了片刻,还是试探着轻声问道:“额涅……方才用膳时,我似乎听见外间皇上动了怒,还拍了桌子,听着吓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是那接生嬷嬷的事查清楚了?”
瓜尔佳氏擦拭的手停顿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动作依旧温柔。她替圆姐将颊边汗湿的碎发拢到耳后,语气平静地说道:“乾清宫的人办事向来雷厉风行。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便将那刁奴的底细查了个大概。许是查出了什么不妥之处,惹得皇上动怒了吧。具体的,额涅也不甚清楚。想必明日,就会有明确的旨意下来了。”
圆姐闻言,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染上一丝不忍:“昭昭今日刚出生,本是天大的喜事……女儿实在不愿在这时候见到血光……”
瓜尔佳氏目光微凝,声音依旧平和:“纽伦,你心善是好事。但有些人,有些事,留着她反而是个祸害,日夜煎熬,对她自身而言,更是活受罪。与其如此,让她早走早超生,对她而言,或许才是真正的解脱。这才是为昭昭积福了。”
圆姐沉默了片刻,似乎被额涅的话说服了,缓缓点了点头:“或许额涅说的是对的……许是女儿刚当了额娘,心肠变得越发软了,听不得这些……”
瓜尔佳氏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额涅的纽伦,一向是个善良明理的好孩子。好了,别再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耗费心神了。你现在最要紧的是闭眼,睡觉。快睡吧,额涅就在这里看着你睡。”
圆姐顺从地闭上眼睛,轻声道:““嗯,女儿这就睡了。额涅也快去歇息吧,别熬着了。”
瓜尔佳氏为她掖好被角,又静静坐了一会儿,直到听见女儿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才轻轻起身,吹熄了远处的几盏灯,只留墙角一盏昏暗的长明灯,然后示意春桃好好守着,自己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西暖阁。
她缓缓走出正殿,夜风带着初秋的微凉,立刻拂面而来,吹散了殿内浓郁的药味和闷热之气。
行至东配殿门口,她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下意识地向左转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宫墙和沉沉的夜色,望向了后殿那间如今拘押着平娘的的偏僻厢房方向。
黑暗中,她唇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几乎无声地喃喃自语:“早走早超生……早走好啊……于你于大家都好。”
话音消散在夜风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收回目光,脸上再无波澜,抬脚迈步,稳稳地走进了东配殿,关上了房门。
殿外月色清冷如水,无声地洒落在庭院中的青石板上,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切都已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