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回到乾清宫时,殿内已经掌了灯,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彻底沉入了紫禁城的重重宫墙之后。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去批阅奏折,而是脚步一转,径直钻回了后殿的暖阁里,屏退了左右,只对跟在身后的梁九功吩咐了一句:“去,取些烈酒来。”
梁九功心下诧异,皇上平日里甚少主动要酒,即便饮酒也多是温和的马奶酒或滋补药酒,今日这要求却有些不同。
他不敢多问,连忙应了声“嗻”,亲自去小厨房旁的酒窖里,斟酌片刻,选了一坛口感醇厚但后劲颇足的烧刀子。
他捧着酒坛和酒杯回来,小心翼翼地斟满一杯,那浓烈辛辣的酒气立刻在暖阁里弥漫开来。
梁九功低声劝道:“主子,您平日里喝的都是温润的马奶酒,这烧刀子性烈,伤胃灼喉,可要奴才让御膳房上些清口的小菜来垫垫?”
玄烨靠在榻上,闭着眼,脸上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闻言只是摆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朕今日不想吃那些。梁九功,你坐下,陪朕喝两杯。”
梁九功吓了一跳,差点没拿稳酒壶,连忙躬身:“主子,这……这万万使不得!奴才怎能与主子同坐……”
“朕说你能坐,你就能坐。”玄烨睁开眼,目光扫过他,“这里没外人,不必讲究那些虚礼。”
梁九功见主子神色认真,不似玩笑,只好诚惶诚恐地应了声“嗻”,小心翼翼地挪到脚踏边,只敢用半个屁股挨着边沿,腰背挺得笔直,比站着还累。
玄烨没再强求他坐到哪里,只是自顾自地举起面前的酒杯,朝着梁九功的方向隔空示意了一下。梁九功慌忙双手捧起自己那杯根本没敢倒满的酒。
“梁九功,”玄烨饮了一口那辛辣的液体,感受着喉间一路烧灼到胃里的热意,忽然开口问道,“你跟着朕,有几年了?”
梁九功赶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那烈酒呛得他喉咙火辣,却不敢表露,恭敬回道:“回主子的话,奴才自六岁起就跟着主子,如今算来,也有十七八年了。”
“十七八年……”玄烨低声重复了一句,眼神有些飘远,“是啊,一晃都这么多年了。那你觉着……朕是个怎样的人?”
梁九功心里一咯噔,这话可不好接。他几乎是本能地堆起笑脸,说着最稳妥的奉承话:“主子您自然是英明神武,睿智天成,待下又极是亲厚宽仁……”
“打住,”玄烨打断他,晃着手中的酒杯,目光重新聚焦,带着一丝自嘲的探究,“这些套话朕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朕今日不想听这些,想听点实在话。这里就你我二人,但说无妨,朕恕你无罪。”
梁九功额角渗出了细汗。他偷偷抬眼觑了觑玄烨的神色,见主子确实不像是在试探,而是真的想听些真话,心下飞快地权衡着。他斟酌着字句,小心翼翼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