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给秋菊使了个眼色。秋菊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开口：“主子，奴婢听琴音说……”她一边说，一边偷眼观察圆姐的神色。
圆姐静静地听着，原本凝在眉宇间的失落瞬间被一层浓重的疑惑取代。
她微微坐直了身体，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前日……争吵？”她回想起蔓儿的话——“今早还瞧见婉仪和桑宁妹妹一道儿从宫道前头过去呢，说说笑笑的，瞧着精神头好得很呐！”
这完全对不上！前日才吵过架，今早就能亲亲热热地一起散步？桑宁那直来直去的性子，受了委屈绝不会这么快就若无其事。除非……那场争吵别有内情？或者，婉仪对桑宁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让她对自己产生了如此大的怨气？
婉仪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圆姐的眉头紧紧蹙起，心中疑窦丛生，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妆台上一个打开的红木妆匣。里面除了首饰，还放着几对银镯子，是玄烨赏赐的份例之一。圆姐伸手进去，取出了两只成色极好的素面银镯。
她拉过秋菊的手，亲自将其中一只戴在了秋菊的腕上，温声道：“秋菊，你做得很好。我与宁儿姐妹情深，她年纪小，性子直，在这宫里，多留意她的日常冷暖有无异状，都是对的。这镯子赏你。”
秋菊看着腕上那在烛光下熠熠生辉的银镯，分量十足，花纹精美，远胜她以往得的任何赏赐，顿时喜形于色，连声道：“谢主子赏！谢主子赏！奴婢一定尽心！”
圆姐点点头，又看向春桃：“春桃，扶我躺下歇息吧。让秋菊也下去歇歇。” 她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身体和心理的双重疲惫让她有些支撑不住。
“是，主子。”春桃连忙上前，小心地搀扶起圆姐，走向内室的床榻。
秋菊欢天喜地退了出去。一出了内室门，她就忍不住抬起手腕，对着光线喜滋滋地看着那只新得的银镯子。主子得宠后就是不一样！赏赐的都是这样贵重的物件！可比以前赏的耳坠子、甜果子膏值钱多了！这戴出去，在别的宫女面前，可真是扬眉吐气！主子得宠，真是太好了！她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
内室里，春桃服侍圆姐脱下外衣，躺进柔软的锦被中。圆姐却没有立刻合眼，而是示意春桃坐下。
春桃依言，挨着脚踏边缘坐下。
圆姐拉住春桃的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恳求：“春桃，你帮我去打探打探吧。我这心里，总是慌得很七上八下的。宁儿她……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或是被人蒙蔽了。秋菊说的那些，听着也不像是空穴来风，我实在放心不下。”
春桃反手握住圆姐微凉的手，用力点头，声音沉稳可靠：“主子放心，奴婢省得。奴婢平日里去永和宫走动就多，这两日奴婢多去几趟，找相熟的姐妹说说话，定会留心宁主子的情形。有什么消息，立刻回来禀告主子。”
“嗯……”圆姐闭上眼，眉宇间依旧带着化不开的愁绪，“多亏有你在身边了。妆台上那只镯子，你自己拿着。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春桃心头一暖，却并未立刻去拿那镯子，只是柔声道：“伺候主子是奴婢的本分，不辛苦。主子快歇息吧，养足精神要紧。”她细心地为圆姐掖好被角，放下帐幔，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拿起妆台上另一只银镯，心中却沉甸甸的，只想着如何为主子分忧。
帐幔内，圆姐并未立刻睡着。她睁着眼，耳边回响着桑宁冷淡的声音。纷乱的线索像一团乱麻，缠绕在她心头。
婉仪，你到底对我的宁儿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一股寒意，从心底深处，悄然蔓延开来。这乾清宫的蜜罐，此刻尝来，竟带着一丝砒霜的苦涩。她攥紧了被角，将身体更深地埋进锦褥里，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无处不在的寒意和那令人心悸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