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三人心底激起惊涛骇浪。桑宁猛地倒抽一口凉气,手中的帕子忘了扇风,紧紧攥住;圆姐温婉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就连一贯沉静如水的婉仪,抚着玛瑙串子的指尖也微微一顿,目光骤然深邃起来,投向乾清宫的方向,那平静无波的眼底,似乎有极快的东西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储……储君?”桑宁的声音都有些发颤,“这……这消息可当真?老祖宗那边才刚散了祭礼……”
“嘘!”圆姐立刻警觉地环顾四周,见并无闲杂人等,才低声道,“慎言!这种事岂能妄议?不过……空穴不来风。”她看向婉仪,“姐姐常在老祖宗跟前,可曾……?”
婉仪缓缓摇头,声音依旧平淡,却比方才多了几分凝滞:“未曾听闻。圣心独断,非我等可以揣测。”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
这突如其来的惊天消息,瞬间冲淡了方才得赏的喜悦。三人各怀心思,默默走着,连讨论料子的兴致都没了。宫道似乎变得格外漫长,初夏的暖阳晒在身上,却让人心底隐隐发寒。
五月二十,圣旨明发,在看似平静的后宫投下了第二块巨石。
皇帝下旨,为两位年长皇子正名序齿:
嫡子保成,赐名爱新觉罗·胤礽。皇长子保清,赐名 爱新觉罗·胤禔。
旨意言明,自此开始序齿,先前早夭的皇子不再计入排行。
消息传到东西六宫,引起的震动比之前的传言更甚。正名序齿,这是明确长幼尊卑,为更重要的举措铺路的信号!储君之位花落谁家,似乎已呼之欲出。
桑宁在自己宫里坐立不安,忍不住又跑去寻圆姐。圆姐正与婉仪在正殿闲聊,婉仪此刻正坐在窗下抄写佛经,姿态依旧沉静,只是笔锋较往日似乎更显用力。
桑宁按捺不住:“姐姐,皇上给阿哥改名了!保成阿哥叫胤礽,保清阿哥叫胤禔!这意思不是明摆着吗?储君……定是仁孝皇后所出的嫡子啊!”
圆姐轻轻叹了口气,拉住桑宁的手让她坐下:“宁儿,事已至此,更要谨言慎行。圣意已明,我们只需静候便是。”她看向婉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
婉仪搁下笔,拿起一旁的帕子净了净手,才缓缓道:“嫡庶有别,长幼有序,祖宗家法如此。皇上圣明烛照,如此安排,正合礼法纲常。”她的语气平静得近乎刻板,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只是,当她的目光扫过手腕上那圈鲜艳的玛瑙串时,指尖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
咸福宫内,孕中的蓁蓁得知消息,轻轻抚着自己隆起的腹部,神情复杂。她腹中这个太医也暗示可能是阿哥,若胤礽立为储君,她的儿子……不过很快,她便收敛了神色,吩咐宫女:“去库房挑些上好的料子,给太子殿下和胤禔阿哥各做两套新衣送去,贺阿哥正名之喜。”
六月初三,最后的旨意落了地。
玄烨明发上谕,昭告天下:
“帝王绍基垂统,长治久安,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之祥,慰臣民之望。朕荷天眷,诞生嫡子,已及二龄。兹者钦承太皇太后、皇太后慈命,建储大典,宜即举行。今以嫡子胤礽为皇太子。尔部详察应行典礼,选择吉期具奏。”
册立皇太子!礼部择吉日举行大典!
圣旨明发,再无悬念。整个紫禁城瞬间笼罩在一种肃穆又暗流涌动的氛围中。坤宁宫的方向隐隐传来压抑的哭声,是皇后旧仆的感念与哀思。长春宫中,更是紧闭宫门,气氛低沉。
消息传到圆姐这边时,她只对桑宁淡淡道:“国本已定,社稷之福。礼部既已择吉日行册封大典,阖宫上下都该预备起来了,万不能有丝毫差池,损了皇家的体面。”她语声微顿,目光投向窗外慈宁宫的方向,轻得仿佛被风吹散,“老祖宗……总该安心了。”
桑宁接口道:“只怕是这册封礼莫要再让我这半吊子张罗了才好!”
圆姐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应当不会。”言罢,她垂眸,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捻动腕上那圈冰冷坚硬的红玛瑙珠串,一颗,又一颗。
殿内一时只余珠串相碰的细微脆响,与窗外宫蝉不知疲倦的嘶鸣,衬得四下愈发空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