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宁脸上的茫然凝固了,像一层脆弱的薄冰。她微微歪着头,试图理解这匪夷所思的话语,声音带着不自主的颤抖:
“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圆姐的心像被那颤抖的声音狠狠揪住,面上却极力维持着平静的假象,声音放得更柔更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也怕惊醒自己编造的幻梦:
“是前日夜里的事。你突然起了高热,烧得人事不省……太医用了猛药,你这一觉,便沉沉地睡到了……今儿个早上。”
“高热?”桑宁喃喃重复,眼神空洞了一瞬,随即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猛地聚焦,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双手死死攥住了圆姐的衣袖,指甲几乎要嵌进那光滑的锦缎里,“那……那除夕夜宴呢?那额娘呢?!”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孩童般的惊惶与灼人期待,“我……我要去给额娘请安的!额娘她……是不是等急了?!”
圆姐清晰地感受到衣袖上桑宁指尖的冰凉与无法抑制的颤抖。这追问像一把烧红的刀子,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反复搅动。她强压下喉头的硬块,甚至强迫自己的唇角弯起一个安抚的弧度,声音却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宁儿莫急,莫急啊。”她抬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拂去桑宁不知何时溢出眼角的湿意,“姐姐昨夜里替你去赴宴了。表姐那边……表姐她都知晓了,知道你病了,心疼得紧,只盼你快快好起来……”最后几句,她说得又轻又快,几乎含混在喉间,每一个字都带着灼人的谎言温度,烫得她自己灵魂都在战栗。
桑宁攥着衣袖的手指松了几分力道,眼中那濒临熄灭的微光似乎因额娘知晓而勉强凝聚起一丝希冀的薄雾。
然而,这层薄雾在圆姐强装镇定的声音里,显得如此不堪一击。那刻意放柔的语调,那闪烁回避的眼神,那几乎无法自圆其说的含糊……桑宁并非愚钝的孩子。巨大的失落与长久以来积压的不安,如同冰水混合着滚油,在她心头剧烈翻腾炸裂!
“不……不对!”桑宁猛地甩开圆姐的手,身体像受惊的幼兽般向后缩去,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床柱。那点勉强的希冀瞬间粉碎,取而代之的是被欺骗的愤怒和更深的恐惧,声音尖锐得变了调,每一个字都带着泣血的颤抖:
“姐姐你在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什么高热?什么猛药?什么替我赴宴?额娘……额娘她根本不会只因为病就不见我!从小到大,就算我病得再重,只要她能动,爬也会爬来看我的!除夕……除夕她怎么可能不来?!”
她死死盯着圆姐,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眸此刻布满血丝,充满了绝望的质问:
“你告诉我!额娘她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是不是……是不是额娘出事了?!”最后一句,几乎是凄厉的嘶喊,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预兆。
圆姐被她骤然爆发的力量推得一个踉跄,那句“爬也会爬来看我”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她辛苦构筑的谎言堡垒,也刺穿了她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勇气。
桑宁眼中那洞悉一切的绝望和质问,像熊熊烈火,瞬间将她烧得体无完肤。她苦心隐瞒的一切,在血脉相连的直觉和刻骨的亲情面前,土崩瓦解。
“宁儿……”圆姐的声音彻底破碎了,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强撑,在这一刻灰飞烟灭。她看着桑宁濒临疯狂的模样,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她怕桑宁真的会急火攻心,再次被拖入鬼门关!
玄烨冰冷的警告言犹在耳,但此刻,看着妹妹眼中燃烧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痛苦火焰,她知道,任何谎言都已是徒劳,甚至是更深的毒药。
逃避的闸门轰然倒塌。真相带着血淋淋的尖刺,终于从她颤抖的、无法闭合的双唇间,艰难残忍地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