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春桃带回的消息却让她心头一沉:
“主子…皇上今日并未驾临永和宫。只遣了魏珠公公去了一次,留下些例行的赏赐。”春桃压低了声音。
“还有…奴婢瞧着,守在永和宫外的御前侍卫,撤走了一半不止。张院首今日也只上午匆匆诊了一次脉,便回太医院了,并未久留…”
圆姐脸上的喜色瞬间褪去,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帕子。撤侍卫?减太医?一个冰冷的念头浮上心头,皇帝对桑宁的关注,随着她的苏醒,似乎骤然降温了!那点因她眼眸肖似乌林珠而燃起的微光,在桑宁不再命悬一线后,仿佛也失去了维系的价值!
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她猛地想起昨夜玄烨离去时,未曾给过她一个眼神。
就在她心绪不宁之际,殿外响起通传:“主子,婉仪格格来了。”
婉仪依旧一身素雅,脸上挂着得体的浅笑,仿佛只是寻常串门。她目光在圆姐明显好转却难掩忧色的脸上转了一圈,笑意深了些许:“安雨妹妹气色瞧着好多了,想是皇上这几日恩泽深厚。”她语气轻柔,话锋却一转,“听闻桑宁妹妹吉人天相,醒转过来?真是菩萨显灵。只是妹妹也需多提点着桑宁妹妹,既醒了,万事更要谨守本分,安心静养为上。这宫闱深处,最忌讳的便是病中之人神思恍惚,说了些不该记、不该说的话。”
圆姐心头剧震!婉仪这话是善意的提醒?还是赤裸裸的警告?抑或是在暗示皇帝此刻的态度?
“谢婉仪姐姐提醒。”圆姐强压下翻涌的心绪,勉强维持着平静,“桑宁妹妹刚醒,神志混沌,连句话都说不利索,太医更是千叮万嘱务必静养。想来也断不会有什么不该记不该说的。”她将婉仪的话原封不动地轻轻挡回。
婉仪闻言,只是微微一笑,端起茶盏优雅地轻啜一口,不再言语。然而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眸深处,分明掠过一丝了然与不信。
送走婉仪,圆姐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浸在冰水里。桑宁的苏醒,非但未带来期盼中的安宁,反而像是推开了另一扇通向未知风暴的门扉。皇帝的疏离淡漠,婉仪言语间的机锋与试探,都如同无形的绞索,正在悄然收紧。
她必须尽快见到桑宁!必须亲自确认!
然而,接下来的两日,她通往永和宫的路,似乎被一堵无形的高墙阻隔了。梁九功依旧杳无音讯。她按捺不住焦灼,试图亲自前往永和宫探望,却在宫门附近被守卫客气而坚决地拦下:
“李格格恕罪,太医有严令,钮钴禄格格需绝对静养,任何人等不得探视惊扰,尤其是…从永和宫外面来的。”
守卫这措辞,竟与当初太皇太后的口谕如出一辙!
圆姐僵立在紧闭的永和宫朱漆大门外,望着撤换后显得格外疏落冷清的守卫,只觉得深秋的寒风裹挟着宫墙的阴影,刺骨地钻进骨髓。桑宁在里面,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她却连看上一眼都不能!
皇帝的态度,已昭然若揭。
就在她满心焦灼,几乎要再次不顾一切时,消失了几日的梁九功,终于在一个暮色四合的傍晚,再次出现在钟粹宫门前。他的脸上,褪去了往日的圆滑,带着一种圆姐从未见过的紧绷凝重。
“李主子,”梁九功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肃然,“皇上口谕,宣您即刻乾清宫西暖阁见驾。请李主子务必谨言慎行。”
“即刻?”圆姐心头猛地一跳。梁九功这神情,绝非寻常伴驾!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是桑宁出了变故?还是…皇帝终于要处置她这个失去了影子价值的无用之人?
容不得她细想,也顾不上梳洗整妆,她只仓促地理了理微乱的鬓角,便跟着梁九功,在越来越浓重的暮色中,走向那灯火通明却深不见底的乾清宫。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薄冰之上。
西暖阁内,烛火通明,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玄烨负手立于窗前,背影挺拔却透着山雨欲来的沉凝。
圆姐的心,沉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