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麻喇姑并未亲自去捡。她身边另一个嬷嬷立刻上前,同样垫着素帕,小心翼翼地将那空瓶拾起,置于另一个锦盒中,呈到苏麻喇姑面前。
苏麻喇姑垂眸,仔细端详。她的指尖并未触碰瓶子,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目光在那瓶口残留的蜡封上反复流连。
时间仿佛凝固了,屋内的空气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婉仪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
终于,苏麻喇姑抬起眼,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瓶口蜡封残留,确如娘娘所言,像是匆忙启封丢弃。形制也像是宫中库房流出的普通盛药小瓶。”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婉仪紧绷的脸,“魏公公果然心细,能在这一片狼藉中找出此物,回禀御前,也算尽职。”
她肯定了瓶子的真实性和魏珠的功劳!婉仪心中巨石轰然落地,几欲虚脱,强撑着露出一丝“沉冤得雪”的悲愤:“苏姑姑明鉴!此物便是那老奴盛装毒药,意图毁尸灭迹的铁证!若非魏公公心细如发,险些就被她蒙混过去!”
“嗯。”苏麻喇姑淡淡应了一声,示意嬷嬷合上锦盒,“物证齐了。娘娘,太皇太后懿旨,此案关系重大,人证物证需即刻带回慈宁宫,由太皇太后亲自过目定夺。王嬷嬷那边,老奴自会去好好问问。”
“一切但凭太皇太后圣裁!”婉仪立刻躬身,姿态恭顺无比。
苏麻喇姑点点头,目光最后意味深长地扫过一直沉默的圆姐,在她下意识护着的荷包位置略作停留,才转身道:“走。”
捧着锦盒的嬷嬷紧随其后。
婉仪和圆姐恭送苏麻喇姑一行人离开永和宫。直到那沉肃的身影消失在雨幕宫墙之外,婉仪才觉后背一片冰凉,冷汗早已浸透内衫。她扶着门框,指尖微抖。
危机…暂时渡过了?瓶子被认可,吊子被取走,苏麻喇姑似乎接受了她的说辞。王嬷嬷在地牢里,想必苏麻喇姑有千百种方法让她认下这莫须有的罪名。
然而,她刚松了半口气,转头却对上了圆姐的目光。
那目光已非单纯的惊疑不安,而是冰冷的审视与深深的失望。圆姐看着她,如同看一个全然陌生、心机叵测之人。她护着荷包的手,收得更紧了。
“安雨妹妹…”婉仪想开口解释,喉咙却干涩发紧,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方才她在苏麻喇姑面前义正词严指证王嬷嬷的表演,圆姐尽收眼底。为家族掩盖真相、不惜栽赃的行径,在圆姐眼中已昭然若揭。
“婉仪姐姐,”圆姐的声音很轻,却像冰珠子砸在地上,“桑宁需要静养,太医说不能惊扰。若姐姐无事,妹妹先告退了。”语毕,不再看婉仪一眼,转身决绝地走回暖阁,背影决绝疏离。
婉仪僵立在原地,任冰冷雨丝打在脸上。苏麻喇姑带来的外部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但来自圆姐,这个知晓部分真相,手握关键证据、且对她彻底失去信任的“妹妹”,姐妹间的裂隙与内部危机,却如同潜藏的毒蛇,刚刚昂起了头。
更大的风暴,或许才刚刚酝酿。婉仪并不知,那个藏着真正毒物粉末的荷包,此刻正紧紧贴在圆姐心口,像一颗随时会引爆的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