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额图浑身剧颤,忽听得玄烨说:“保不齐朕的承祜就是这父子二人害的!”
索额图顿时如遭雷击,[承祜]这两个字像把钝刀,生生剖开他结痂的旧伤。他竟忘了君臣之礼,赤红着眼就要往殿外冲:“失了嫡子,皇上皇后悲痛至此,老臣这就去活剐了这畜牲!”
“你站住!”玄烨的厉喝冻住了他的脚步。“朕今儿个叫你来,还有另一桩事。”
一只断成两半的金凤簪当啷滚落脚边,簪尾本该嵌东珠的凹槽里,赫然残留着暗褐色的血垢。
“那折子上你也瞧见了,宫里新生的阿哥病了。起初朕以为是那两个眼皮子浅的妇人为了不让孩子离宫自己做的,可查下来...”玄烨摩梭着扳指,叹了口气,“查到了皇后身上。”
索额图突然发出受伤困兽般的呜咽:“皇上明鉴!皇后娘娘是臣看着长大的,何等脾性臣最是了解,断断做不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话未说完已老泪纵横。
他当然认得这簪子,康熙四年太皇太后命内务府制的三支凤簪:一根在慈宁宫佛堂供着,一根在慈仁宫,最后一根就在坤宁宫里头。
“皇上!”索额图突然撕开朝服前襟,露出心口处狰狞的箭疤,“奴才愿以这颗当年在武英殿替您挡着鳌拜的心起誓,娘娘她绝不会做出此事!”
玄烨的目光在那道横贯左胸的旧伤上停留良久,他忽然伸手替老臣拢起衣襟:“把衣裳穿好,咱们去后殿,从头捋。”
索额图整了整凌乱的衣袍,随着玄烨转入后殿。待君臣二人隔着炕桌坐下,他才发觉自己的手仍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炕桌上的钧窑盏里,参茶浮着的枸杞像几滴凝固的血。索额图望着炕桌上的参茶出神,茶汤里映出自己扭曲的脸,恍惚又见当年那个跪在慈宁宫外,谢恩赐婚赫舍里氏的年轻佐领。
“梁九功查到,吩咐给两宫阿哥用药的是坤宁宫的赵嬷嬷。”玄烨用银签拨弄着珐琅香炉,灰烬簌簌落在案头。
“赵嬷嬷?”索额图手中茶盏突然倾斜,似是想到什么“这赵嬷嬷是孙之鼎推荐给奴才的。”
玄烨的银签突然折断在香灰里:“索相方才说,这嬷嬷是孙之鼎送上来的?”
“正是!去年腊月雪夜,孙之鼎确实带着个眉眼恭顺的妇人来过府上。当时那太医怎么说来着?‘这是下官外祖家族妹,通晓《妇人良方》,最会调理产后虚症。’”
“奴才想着这孙大人颇有名声,便收了这嬷嬷,一并将他介绍给了娘娘,也好多多看顾着小阿哥。”
“梁九功!”玄烨突然一声断喝。
不过三息功夫,梁九功便躬身入内,额头还带着疾走时沁出的细汗。未及行礼,就听皇帝劈头问道:“赵嬷嬷现拘在何处?”
“回万岁爷,在慎刑司精奇嬷嬷审着呢。”
“提上来!把刑部大牢里那个姓孙的孽障也一并提来!”玄烨的目光扫过索额图惨白的脸,又补了句:“走西华门,别惊动了慈宁宫。”
梁九功的瞳孔猛地一缩。西华门那条暗道,是顺治爷年间专门为处置包衣奴才修的密道,这二十年来统共就用过一次——擒鳌拜。
“奴才这就去办。”他利落地打了个千儿,退着往外走时,余光瞥见索额图正死死攥着那青花钧窑盏,指节都泛了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