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深宫某个落锁的偏殿里,一尊长明灯仍在摇曳,忽明忽暗,永夜不息。
承祜夭折的阴翳尚未散尽,那拉氏产子的喜讯便如春风拂过,终是让紫禁城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
十四那日,卯时过半长春宫就传来发动了的动静,谁曾想辰时出头接生嬷嬷便捧着襁褓出来报喜。
“恭喜格格,是位小阿哥!”接生嬷嬷将襁褓凑近纱帐,只见婴儿攥紧的拳头竟拽住了塔纳一缕散落的青丝,“小阿哥抓着额娘的福气呢!将来定是位巴图鲁!”
帐外太医们交换着眼色,这般迅捷的产程,在本朝实录里都属罕见。
塔纳汗湿的鬓发散在枕上,苍白的指尖刚触到婴儿胎发,眼泪就落进了绣着石榴花的枕囊里。隔着十二幅缂丝屏风,她听见太监左脚赶着右脚,将喜讯一路传过乾清宫的汉白玉台阶。
坤宁宫的檀香味依旧终日不散。芳仪正在佛前添灯油,闻言手上一颤,灯盏里的芝麻油溅在《往生咒》上,晕开一片透明的泪痕。
而御书房里的玄烨搁下朱笔,看着宣纸上未干的[祜]字,终于将内务府备好的赏赐单子递了出去。
“传朕旨意,赏长春宫宫那拉氏白银千两,绸缎百匹,各类珍宝若干,以贺喜得麟儿。”
延禧宫很快堆满了各色贺礼。蜀锦妆缎在多宝阁上流淌成霞,和田玉如意压着红绸,连窗棂都系上了求子的五彩丝绦。
各宫妃嫔们得知消息后,也纷纷派人送来贺礼,表面上皆是一副欢喜祝贺的模样。
当圆姐她们几人来时,正看见塔纳倚在填漆拔步床上,怀中婴儿的虎头帽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见到众人前来,塔纳赶忙招呼:“姐妹们快请坐,今日能得各位姐妹前来,实在是荣幸。”
圆姐笑着走上前,看着襁褓中的小阿哥,忍不住夸赞:“这孩子眉宇间的英气,倒有几分像万岁爷!”
桑宁递上绣着百子图的锦被,顺势将一枚开过光的金锁塞进襁褓。
“是啊,这孩子看着就机灵,日后必定能深得皇上喜爱。那拉格格往后可有得忙了。”
那拉塔纳微笑着回应:“姐妹们谬赞了,这孩子能平安出生,全托皇上和各位姐妹的福。只希望他能健康长大,别像...”说到此处,她突然意识到不妥,赶忙住口。毕竟承祜阿哥夭折不久,此事实在不便多提。
屋内的气氛瞬间有些尴尬,还是婉仪机敏:“姐姐如今得了小阿哥,可要好好调养身子。这月子里的吃食,可不能马虎。”
那拉塔纳感激地看了婉仪一眼:“多谢妹妹提醒,宫里的嬷嬷们都很尽心,一应事物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众人又说了些体己话,嘱咐那拉塔纳好好休息后,便告辞离开了。
待众人散去,塔纳独自凝视着熟睡的婴儿。窗外暮色四合,最后一缕夕阳正巧照在长春宫小佛堂案头那尊送子观音像上,瓷像手中枯了的杨柳枝,不知何时竟生出了一簇嫩绿的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