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宁不知何时取来了螺钿紫檀琵琶,一曲《梅花三弄》从指尖流泻而出,惊得亭角铜铃叮咚相和。
日影西斜时,水榭已挂了十几幅墨迹未干的咏梅诗。最夺目的当属雅利奇用蒙汉双语并书的“玉骨那愁瘴雾”,字迹如铁画银钩。
皇后派来的嬷嬷寻到梅林,众人这才惊觉,竟在此盘桓了整整一日。
临行前,圆姐悄悄折下一枝绿梅,插在了桑宁的琵琶弦轴上。那花瓣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在暮色中闪着细碎光芒,像极了她们这个偷来的、正在消融的晶莹午后。
宫里的日子还在继续,眼看年就要过去了。正月初五的晨光刚爬上窗棂,圆姐还在梳妆,忽听得外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春桃掀帘进来时,带进一股寒气:“主子,坤宁宫的王总管来了。”
铜镜里映出圆姐骤然绷紧的脊背。她匆匆绾了个简素的如意髻,簪上支素银扁方,连耳坠都来不及戴就往外赶。穿过回廊时,瞧见蔓儿和雅利奇已在院中,两人连斗篷都没系好,显见也是匆忙出来的。
王进喜揣着手站在滴水檐下,见人来齐了才清了清嗓子:“皇后娘娘口谕,今儿个免了各位格格的请安。”
唐嬷嬷忙上前半步:“这等小事还劳动公公亲自跑一趟,唤个小太监来就是了。”
“嬷嬷这话岔了,主子娘娘特意嘱咐,各位主子金尊玉贵的,断不能轻慢了。”王进喜揣着手笑了笑,腰间挂的象牙牌子晃了晃,“咱们家阿哥近来咳疾反复,娘娘衣不解带地伺候着,心焦得很,无事就莫要往前凑了!”
“多谢公公提点!”圆姐会意,指尖在春桃手心轻轻一划。小宫女立即从袖中取出个杏黄色荷包,上头的金线绣着“连年有余”的纹样,沉甸甸的坠得荷包口微微张开,露出里头的银锞子。
蔓儿和雅利奇见状,也叫贴身宫女各自送上荷包:“我们姐妹定当时刻为大阿哥祈福。”
王进喜揣着荷包,笑意都真诚了几分,告辞道:“奴才还要去别宫通报呢,就先行告退了。”
“公公慢走!”
王进喜刚转身欲走,忽见桑宁扶着绯云的手迈进月洞门。他连忙打千儿:“哟,钮钴禄格格吉祥!奴才正要往您那儿去呢。”
桑宁脚步一顿,斗篷上的白狐毛领被风吹得扑簌:“可是娘娘?”话出口又觉得不对,急忙收声。
圆姐突然插话:“娘娘体恤咱们冬日劳顿,特免了今日请安。”她上前挽住桑宁的手臂,指尖在她腕间轻轻一掐。
王进喜顺势告辞,转身时腰间玉佩撞在象牙牌上,叮当一声脆响。待那藏蓝袍角消失在影壁后,圆姐才松开手,低声道:“承祜阿哥又病了。”
众人不约而同望向坤宁宫方向,只见一缕青烟从兽吻间袅袅升起,想是又在熬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