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宇骑在神骏之上,位于中军队伍的最前方。金色的夕阳余晖洒在他暗金色的甲胄上,反射出温暖的光泽,却难以驱散他眉宇间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鹰愁涧一战的胜利,固然重创了张宁主力,扭转了中原战局,但放走了张宁这个祸首,以及战场上惨烈的伤亡,都让他心中无法完全轻松。他正与身旁并辔而行的曹操低声商议着后续的安抚和进军策略。
曹操的面色比简宇更为沉重,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他几次欲言又止,握着缰绳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终于,在短暂的沉默后,曹操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地响起,仿佛每个字都带着千钧重负:
“乾云……操……有一事,不得不报。”
简宇侧目,看到曹操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愧疚,心中微微一沉,放缓了马速,温言道:“孟德,但说无妨。你我之间,何须如此见外?”
曹操深吸一口气,仿佛需要极大的勇气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他抬起头,望向远方如血残阳,虎目之中已隐现泪光,声音哽咽道:“是……是关于鲍信和……鲍忠兄弟二人……”
听到这两个名字,简宇的心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紧紧盯着曹操,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紧张:“鲍信和鲍忠?他们怎么了?可是在战斗中受伤了?”
曹操摇了摇头,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滚落下来。这位素来以坚韧冷酷着称的枭雄,此刻竟像个无助的孩子,肩膀微微颤抖,泣不成声:“他们……不是受伤……他们……是为了救我……皆已……皆已殉国了!”
“什么?!” 简宇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晃,险些从马背上栽下!他一把抓住马鞍,稳住身形,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变调:“殉国?!孟德!此话当真?!鲍信和鲍忠……他们……?”
“千真万确!”曹操以拳捶胸,悲痛欲绝,“鲍信他为保我突围,亲自断后,被张燕、波才贼子合围攻杀……力战而亡!鲍忠他……他为了引开追兵,竟戴上我的头盔,冒充于我,被贼军识破后……惨遭……惨遭乱刀分尸!尸骨无存啊!皆因我曹孟德无能,连累兄弟至此!我……我恨啊——!”
说到最后,曹操已是涕泪交加,发出野兽般的哀嚎。这巨大的悲痛和自责,显然已折磨他许久,此刻终于宣泄出来。
简宇呆呆地坐在马上,曹操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口。他仿佛能看到鲍信浑身浴血,死战不退的壮烈;能看到鲍忠戴上曹操头盔时那决然的眼神,以及被乱刃加身的惨状……那些鲜活的、曾经与他并肩作战、把酒言欢的身影,瞬间化为了冰冷的“殉国”二字。
他仿佛看到了当年在雒阳,董卓势大,群雄束手之时。是鲍信,第一个站出来,旗帜鲜明地支持他简宇共举义兵!那时的鲍信,意气风发,眼神坦荡而坚定,握着他的手说:“简兄,国贼当道,社稷危殆,信虽不才,愿倾己力,随兄讨逆,共扶汉室!”
他仿佛看到了虎牢关前,华雄耀武扬威。是鲍忠,不知天高地厚,出马挑战华雄,结果不到三合便败下阵来,狼狈不堪,险些丧命。是自己,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这个莽撞的家伙。鲍忠回来后,满脸羞愧,却又带着感激和崇拜看着自己……
那些并肩作战、畅谈理想的日夜,历历在目!
“鲍信……鲍忠……” 简宇喃喃地念着这两个名字,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无法置信的颤抖。那个性格刚直、顾全大局的济北相鲍信!那个虽然能力稍逊、却忠心耿耿、总爱冲在前头的鲍忠!他们都……不在了?
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简宇!那不是作为主帅对麾下将领阵亡的惋惜,那是失去挚友、失去兄弟的切肤之痛!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然后狠狠地撕裂!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
他猛地闭上了眼睛,仰起头,面向着西沉的血色夕阳,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两行滚烫的热泪,从他紧闭的眼角无声地滑落,沿着他坚毅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甲胄上。
周围所有的声音——行军的嘈杂、风声、马蹄声——仿佛都在这一刻远去。世界变得一片寂静,只剩下内心那巨大的、空洞的回响,以及曹操压抑不住的悲泣声。
良久,简宇才缓缓睁开眼,眼中布满了血丝,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悲痛、愤怒和深深的惋惜。他伸出手,重重地按在曹操因哭泣而颤抖的肩膀上,声音带着深切的哀伤和共鸣:
“孟德……节哀……鲍信他……忠勇无双,义薄云天……鲍忠……亦是忠烈之士……他们为救知己,舍生取义,死得其所!然……然苍天何妒英才,竟让忠良遭此毒手!可恨!可叹啊!”
曹操感受到简宇手上传来的力量和话语中的真挚悲痛,仿佛找到了共鸣,哭得更加不能自已:“乾云……鲍信、鲍忠……他们不该如此啊!是操之过!操之罪啊!”
两位枭雄,此刻卸下了一切威严和伪装,在这夕阳下的归途之中,为共同失去的挚友、为那两位忠勇义烈的兄弟,流下了英雄之泪。周围的将领如夏侯惇、曹仁等,亦是眼含热泪,纷纷垂首,整个行军队伍笼罩在一片肃穆悲凉的气氛之中。
简宇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悲恸,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冰冷。他沉声对随行的书记官,也是对所有人说道:
“传令三军!即刻起,全军缟素三日,以为鲍相国、鲍将军致哀!”
“此仇,我简宇铭记于心!黄巾逆贼,害我股肱,戮我义士,我必让其血债血偿!”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冰冷的杀意,在暮色中回荡。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那背影,在胜利的荣光之外,更添了几分沉重与肃杀,以及为友复仇的熊熊火焰。
话说此次大捷后,黄巾主力虽遭重创,但张宁率部仍负隅顽抗,兖州境内仍有大量黄巾余部需要清剿。
为尽快稳定局势,简宇与曹操商议后决定分兵行动:曹操率本部兵马返回东郡治所,安抚地方,清剿西北方向黄巾残敌;简宇则率领主力大军,进驻兖州、豫州交界的战略要地鄄城,以此为大本营,一面震慑豫州北部,一面策应曹操,准备对盘踞在东部的张宁残部发动最后一击。
时近黄昏,两支大军在通往鄄城与东郡的岔路口分道扬镳。曹操领着夏侯惇、曹仁等将及本部残兵,向西北方向迤逦而去,旌旗在夕阳下显得有些残破,但步伐依旧坚定。简宇则驻马路口,望着曹操队伍远去的烟尘,心中感慨万千。此番兖州之行,虽重创张宁,却折了鲍信、鲍忠两位挚友,代价不可谓不沉重。
“丞相,天色不早,该启程了,鄄城尚有六十里。”谋士荀攸在旁轻声提醒。
简宇收回目光,点了点头:“传令下去,加快行军,务必在天黑前抵达鄄城扎营。”
“诺!”
简宇的中军主力随即转向东南,沿着通往鄄城的官道行进。队伍依旧庞大,但气氛肃穆,将士们默默赶路,只有马蹄声和车轮声在旷野中回响。
就在大军行至距离鄄城约三十里处的一片丘陵地带时,前方斥候飞马来报:
“禀丞相!前方官道旁有一支队伍拦路,约千余人,人人臂缠黑纱,打‘鲍’字旗号,为首一将,自称原济北相鲍信将军部将于禁,特来投奔丞相,请求拜见!”
“于禁?鲍信的旧部?”简宇闻言,心中一紧,一股酸楚再次涌上心头。他立刻勒住战马,“队伍暂停前进。带他过来。”
“遵命!”
很快,一员将领在斥候引领下,快步从队伍前方走来。此人身材敦实,面容刚毅,皮肤黝黑,一身旧战袍洗得发白,臂上缠着显眼黑纱,腰间佩刀,步履沉稳有力。他来到简宇马前十余步处,推金山倒玉柱般,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洪亮而带着压抑的悲痛:
“末将于禁,字文则,泰山郡钜平县人,原济北相鲍公麾下都伯,参见丞相!”
简宇翻身下马,荀攸、贾诩等谋士及近卫将领亦紧随其后。他快步上前,亲手扶起于禁,语气温和而带着感伤:“文则将军请起。不必多礼。尔等……可是为济北相之事而来?” 他注意到于禁直接来寻自己,心知这投奔之意明确。
于禁被简宇亲手扶起,眼中闪过一丝感动,但更多的依旧是化不开的悲恸。他虎目含泪,声音哽咽:“回丞相!末将正是为故主鲍公及其弟鲍忠将军而来!”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悲痛,继续道:“丞相明鉴,末将本是泰山郡一介武夫,蒙鲍公不弃,授以军职,恩重如山!鲍公常言,丞相乃当世英雄,国之柱石,心向往之……”
说到此处,于禁情绪激动,握紧拳头:“前番曹公被困,鲍公为救挚友,断后殉国!鲍忠将军亦为引开贼兵,代主受难,惨遭分尸!此等忠义,天地可鉴!禁,每每思之,心如刀绞!”
他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简宇,决然道:“鲍公在世时,曾召见于禁与鲍忠将军,叮嘱我等:‘若我有不测,尔等可往投乾云,必能尽其才,保国安民!’ 此乃鲍公遗命,于禁不敢或忘!”
“今,鲍公、鲍忠将军皆已殉国,部曲群龙无首,家眷无依。禁,虽不才,暂代统领之责,然深知唯有投奔明主,方能不负鲍公厚望,保全忠良之后,他日方可为鲍公报仇!” 于禁再次躬身,言辞恳切:“故,于禁今日,率鲍公旧部千余人,并护送鲍公家眷,特来投奔丞相!万望丞相不弃!于禁愿效犬马之劳,虽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一番话,情真意切,忠义凛然。简宇心中大为震动,仿佛看到鲍信那坦荡忠义的身影。他紧紧握住于禁的手,动容道:“文则!鲍兄之高义,宇感佩五内!他能得文则这般忠义之士,实乃幸事!今文则不忘故主遗命,护其家眷,率众来投,此乃忠义两全,宇岂有不容之理?!”
他转身对荀攸等人叹道:“公达,文和,你看,允诚兄虽去,却为我们留下了如此忠勇的将士!”
荀攸抚须点头:“文则将军忠义可嘉,鲍相国识人之明,令人叹服。”
贾诩亦道:“得此良将,丞相在兖州平乱,如虎添翼。”
简宇回身,郑重对于禁道:“文则听令!”
“末将在!”
“我今任命你为军司马,暂领济北相旧部!”
“末将谢丞相厚恩!必竭尽全力,不负重托!” 于禁激动再拜。
简宇扶起他,关切问道:“文则,鲍公家眷现在何处?”
“回丞相,家眷由末将心腹护送,就在后方队伍中,皆安然无恙。”
简宇点头,即刻对书记官道:“速修书一封,发往豫州毛玠处,令其务必妥善安置鲍公家眷,辟宅供给,不得怠慢!”
“诺!”
安排妥当,简宇对于禁道:“文则,你且去整顿部队,随大军一同前往鄄城。家眷之事,我自有安排。”
“末将遵命!”
于禁领命而去,步伐坚定。简宇望着他的背影,长长舒了一口气。虽痛失挚友,但得此忠义之士,无疑是危难中的一丝慰藉与希望。他翻身上马,对左右道:“传令,继续前进,目标鄄城!”
大军再次开拔,在苍茫暮色中,向着已成为兖州平乱前哨的鄄城坚定行去。
兖州,鄄城。
昔日还算繁华的城池,历经战火洗礼,城墙斑驳,门楼破损,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硝烟与血腥的气息。简宇的大军入驻后,虽迅速接管城防、安抚残民,但肃杀凝重的氛围依旧笼罩着全城。临时充作行辕的郡守府内,烛火通明,将人影投在墙壁上,摇曳不定。
简宇端坐主位,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铺有兖州地图的案几。下方,荀攸、贾诩、刘晔、张辽、高顺、于禁等文武分坐两旁,人人面色凝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沉默,只有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诸位,”简宇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沙哑,“日前一役,虽重创张宁主力,然其残部退守东郡、济北一带,依托地势和残余势力,负隅顽抗。据探马回报,张宁已收拢溃兵,加之其原本裹挟的流民,兵力恐仍有十数万之众。张燕、波才等贼将亦在,实力不容小觑。”
他环视众人,继续道:“我军虽士气正旺,然连续征战,将士疲惫,且兵力远逊于贼。先前所议‘擒贼擒王’之策,实施起来,难度极大。张宁经此一败,必如惊弓之鸟,深居简出,其麾下张燕、波才等皆非易与之辈,斩首谈何容易?若强攻硬打,即便获胜,亦必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兖州元气恐将耗尽。对此困局,诸位可有良策?”
荀攸率先发言,他抚须沉吟道:“丞相所虑极是。张宁残部,虽多为乌合,然困兽之斗,其势亦凶。且其盘踞之地,多山峦丘陵,易守难攻。我军若正面推进,恐陷入僵持,迁延日久,粮草补给亦是大问题。攸以为,当以稳为主,先巩固已收复城池,清剿小股流寇,恢复民生,待我军休整完毕,再寻战机。”
贾诩微微颔首,接口道,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公达所言乃老成持重之见。然,迟则生变。兖州新定,人心未附,若让张宁喘息过久,恐其死灰复燃,或与其他势力勾结。诩以为,仍需主动寻战,但不可强攻。或可遣偏师扰其粮道,或可施反间计分化其贼将,待其内乱或露出破绽,再以雷霆击之。”
刘晔则补充道:“晔观张宁用兵,多倚仗其‘圣女’身份蛊惑人心。或可广发檄文,揭露其妖言惑众、致使生灵涂炭之实,瓦解其军心士气。同时,厚待降卒,给资遣散,以显朝廷仁德,使被裹挟之民心生离意。”
张辽、高顺等将领则更多从军事角度考虑,主张精选锐卒,寻找敌军防御薄弱之处,进行快速突击,但也都承认,在对方兵力仍占优势的情况下,风险极大。
于禁新来,谨慎发言:“末将以为,诸位先生、将军所言皆有道理。贼势虽衰,然根基犹在。禁久在兖州,知张宁麾下除张燕、波才外,尚有其他渠帅,各怀心思。若能设法离间,或可收奇效。”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虽各有见地,但始终绕不开“敌军势大”、“攻坚困难”这两个核心难题。简宇听着众人的议论,心中亦是心绪纷繁。他知道大家说的都有道理,但总觉得缺少一个能打破僵局、以较小代价速胜的关键点。
那种面对庞大敌军数量时的无力感和焦灼感,再次隐隐浮现。他揉了揉眉心,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那代表张宁残部的巨大红色区域,陷入了更深的沉思。难道真要陷入旷日持久的消耗战吗?
就在厅内气氛愈发沉闷,众人苦思无果之际——
忽然,府门外传来一阵清脆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直至行辕大门外戛然而止!紧接着,是守门卫兵略带惊讶的呵问声和一声清越熟悉的回应。
不待堂内众人反应过来,议事厅那扇沉重的木门“哐当”一声被从外面推开!
一道窈窕矫健的身影,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气息,出现在门口。来人一身银白色软甲,外罩一件天青色斗篷,斗篷上沾着些许尘土,却难掩其飒爽英姿。她取下头盔,露出一张明艳照人、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和急切的脸庞,不是别人,正是简雪!她身后还跟着几名同样风尘仆仆的亲卫女兵。
“兄长!还有诸位先生、将军!简雪来迟了!” 简雪的声音如同玉磬轻鸣,清脆悦耳,却又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瞬间打破了厅内沉闷的气氛。
众人皆是一惊,纷纷起身行礼:“见过小姐!”而简宇看到妹妹突然出现,又惊又喜,连忙起身迎上前来,说道:“墨晴!你怎的来了?后方之事安排妥当了?”
前日简雪随自己离开长安,但因为负责指挥后军,外加调度军中粮草,所以在自己离开豫州后,简雪才到达豫州,如今她终于到来,自己也多了一份胜算。而且,简雪和张宁情同姐妹,对张宁极其了解,说不定有好办法对付张宁!
简雪见状,向简宇及众人匆匆行了一礼,随后浅浅笑道:“兄长放心,自是安排妥当也。”而后,她的目光扫过堂内凝重的氛围和摊开的地图,聪慧如她,立刻明白了众人正在为何事烦恼。她一路奔波,显然听到了不少前线军情。
她深吸一口气,平定了一下因急驰而略微急促的呼吸,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中,闪烁着睿智而自信的光芒,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文武,最后定格在兄长简宇脸上,嘴角勾起一抹成竹在胸的弧度,声音清脆而响亮地说道:“诸君莫忧!如今可是在为如何破解张宁大军而烦恼?”
不等众人回答,她踏前一步,走到地图前,手指精准地点在代表张宁主力盘踞的区域,语气斩钉截铁,石破天惊:“我已有破敌之策!”此言一出,满堂皆惊!正是:
孤城残甲悬危局,素手轻指点破军。
欲知计将安出,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