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山门前,看她的马队消失在雾里。
风卷着醋香扑进鼻腔,突然想起昨日她在灶房熬汤的模样:蹲在地上扇火,柴是针渊废墟里捡的琴弦残木,烧起来有股焦甜的香气;她往汤里撒盐时,手腕的旧伤蹭到锅沿,红了片,却只是笑着说不碍事。
三日后,探马回报:周姑娘的队伍到了两军对峙处,元兵放了万箭。
我的骨笛突然在怀里发烫。
可怪了。探马擦着汗,那些箭射到离锅半丈就落了地,像被什么托着。
周姑娘跪在地上,拿汤勺敲锅,咚——咚——咚——那节奏和咱们送粮时敲的饭点一模一样!
我猛地站起来,骨笛的音核在掌心灼出红印。
那是当年在光明顶,我用泪水养了三年的音核,里面封着三十七个兄弟咽气前的心跳声。
然后呢?林晚儿攥着短刃,指节发白。
然后...那些元兵的长矛掉了一地。探马的声音突然发颤,有个老兵抱着头哭,说这声音是我娘叫我吃饭。
还有个小卒跪下来,用手接汤锅里飘过来的热气,说我娘死的时候,汤也是这么香
我摸出怀里的骨笛,第七孔的音核正发出蜂鸣。
那声音越来越响,混着风里若有若无的饭点节拍,像无数人在远处敲着碗沿应和。
第四日破晓,黑水驿的信鸽扑棱着撞进窗。
信上只有四个字:汤到,灯亮。
我捏着信笺冲进演武场时,林晚儿正举着酒坛灌酒。
她看见我,猛地把坛子砸在地上:刚收到前线消息,士兵捧着汤碗哭,说汤里有他们娘的味道。
现在元兵的营里乱成粥,好多人偷着往我们这边跑,说宁肯饿肚子,也不听娘的声音在敌人锅里
归藏台方向突然传来闷响。
我仰头望去,原本藏在云里的音核,此刻正裂成万千光点,像星子落进人间。
那些光点飘着飘着,竟在天上拼出行古字:藏魂于众,非忘于世。
阿牛哥!
熟悉的声音从山门外传来。
周芷若的披风沾着草屑,发间的蓝布带松了半截,却笑得像当年在绿柳山庄初见时那样亮:汤送到了。
我蹲在驿门口看他们喝,有个小卒边喝边说我娘熬汤也放这么多葱,还有个老兵把碗底舔得锃亮,说比我媳妇熬的还香
她解下腰间的木牌,木牌上母言活三个字被汤气熏得发亮。
晨雾里,她的眼尾挂着泪,却笑得像朵开在雪地里的梅:娘,我把你的汤送到前线了。
我正要说话,怀里的骨笛突然发出清越的长鸣。
音核碎裂的余韵里,我听见极远极远的地方,有口铁锅在震动。
那声音像是从冰窟里传来的,带着刺骨的寒,却又暖得像团火——
昆仑...林晚儿突然抬头,昆仑雪峰方向,有东西在发光!
我望着东南方翻涌的云,腰间的圣火令又开始发烫。
归藏台的光点还在天上飘,像撒了把星子。
周芷若的手悄悄覆上来,她的掌心还留着汤锅的余温:阿牛哥,你说...昆仑那边,是不是也有口锅?
风卷着新的饭香掠过演武场。
我望着云里若隐若现的银光,摸了摸怀里碎裂的音核——这江湖的故事,才刚翻到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