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笑掌柜的马车到了。小昭扯了扯我衣袖。
我转头望去,那辆熟悉的枣红马车正碾着雪过来,车篷上盖着层薄雪,车辕上挂着串铜铃,是春厨子当年亲手焊的。
笑掌柜掀开车帘,露出被热气熏红的脸:最后一筐春饼,盖的是春厨子的旧布巾。
您尝尝,面发得和当年一个味。
他递来的竹筐里,春饼还冒着热气,布巾边角绣的小葫芦褪了色——那是春厨子给小女儿绣的,后来那丫头成了峨眉的厨娘。
我伸手去接,指尖触到布巾时,突然有温热的东西落在手背上。
抬头看,小昭正仰着脸,雪花落在她睫毛上,可她的眼泪比雪化得还快。
我焚香诵愿。她吸了吸鼻子,从袖中取出心灯盘,金色昙花虚影在寒风中绽开,愿力会护着您,直到......直到签收。
抵达那个村子时,雪下得更大了。
村头的老槐树早没了,只余半截焦黑的树桩。
我顺着记忆往村后走,雪没过脚踝,靴底踩着冻硬的草茬,发出细碎的响。
转过最后一道山梁时,我看见他的坟——堆得方方正正的土包,碑前摆着串野山楂,应该是附近孩子放的。
到了。我回头对跟着的众人笑,赵敏的狐裘上落满雪,像披了层云;小昭的心灯盘在雪地里泛着金光,昙花虚影比任何时候都艳;笑掌柜搓着冻红的手,正从马车上搬小桌。
支起小桌时,指尖被冻得发木。
我摸出铁饭盒,盒盖上的金纹在雪地里亮得刺眼。
打开盒盖,春饼的热气混着腌菜香扑出来,恍惚间又看见十五岁的自己,缩在灶台边,捧着半块烤饼,听那孩子说:我阿娘说,吃热饭的人,心里不会结冰。
叮——
千里之外的铜铃声突然炸响。
我抬头,看见漫天雪粒子里,所有共治驿站的灯笼同时熄灭三息。
再亮起时,《配送谣》的调子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条温暖的河:晨雾起,送热粥,晚星落,递甜糕......
今日起,阿牛哥不再送单。
赵敏的声音穿透风雪,我转头望去,她正站在昆仑顶峰的烽火台上,身后是万千灯火。
红披风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她举着令旗,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清亮:因为他已教会我们每个人——怎么送。
歌声里,我拈起半块春饼。
咬下去时,麦香混着腌菜的酸脆在舌尖炸开,和当年那个雪夜的味道分毫不差。
掌心的竖瞳突然发烫,我望着它缓缓暗下去,像盏燃尽的灯。
签收了。我对着空无一人的坟头轻声说。
三日后,人们在坟前只找到那只铁饭盒。
盒底刻着行小字,被雪水冲得发亮:签收人:张无忌。
当晚,武当山顶的守夜道士看见奇观:万千心灯突然汇聚成条光路,直插苍穹。
锈剑残碑上的光痕最后一次闪动,映得满天星子都在晃:系统提示:新心灯之主已上线。
镜头拉远时,能看见大江南北的驿道上,无数送单人正踩着新雪出发。
他们胸前都别着朵金色昙花,竹筐里装着热粥、甜糕、刚蒸好的春饼——新的一代,开始了他们的第一单。
而我再睁眼时,不在坟前,也不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