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线终于把我从黑暗里拽了出来。
最先触到的是一片温凉,像蝴蝶谷的晨露落在额角。
我睫毛颤了颤,闻到若有若无的甜香,像极了当年灵蛇岛椰林里晒了半日的昙花。阿牛哥,醒醒。这声轻唤裹着波斯腔的软,撞进我发懵的脑子里——是小昭。
我费力睁开眼,首先撞进瞳孔的是她发间的金饰,在帐篷里跳动的烛火下泛着暖光。
她跪坐在草席上,膝头放着那朵金色昙花,花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每一片都像被揉碎的阳光。
她指尖沾着温水,正一下下擦我额角的冷汗,见我睁眼,眼尾的泪痣跟着弯起来:可算醒了。
我...没死?喉咙像吞了把碎沙,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她将昙花凑近我鼻端,香气顺着呼吸钻进心脉,凉丝丝的却带着热意:波斯古经说,九阳神功修到极致,便不再是一人之武。
你体内的寒毒早化了愿力——这三天,有三千人托各地驿站送了信来,说曾吃过你送的药膳粥、救急的炊饼、暴雨里送来的热汤。她指尖抚过我心口的金莲纹路,万人记得你,你便死不了。
我哑然,想起昏迷前那些浮起的画面:樵夫的葱花饼、侠女的半块炊饼、四象翁手里的骨汤...原来不是幻觉。所以...我扯了扯嘴角,好评真能续命?
她低头轻笑,发梢扫过我手背,算是江湖版的功德金漆吧。
帐篷外突然传来脚步响,帆布门帘被人掀开,冷风裹着烟火气涌进来。
赵敏穿着月白劲装跨进来,腰间的银鞭穗子还沾着草屑,却将块巴掌大的青铜令轻轻放在我掌心。
那是心灯令,原本裂成三瓣的纹路已被金漆修补,在我掌心烫得慌:昏睡三天,全江湖都在等你醒。她伸手按住我想坐起的肩膀,力道不大却不容拒绝,春厨子临走前说,你不该再一个人扛着。
我望着她眼底的青黑,想起三天前她喊我名字时的嘴型。现在换我们护着你。她指尖扣住我手腕,阳种共鸣的热流顺着血脉窜上来,像团活火在体内转了个圈,我原本发软的四肢竟添了几分力气。
她挑眉笑:张教主,可还愿意带队跑单?
跑单?我被她气笑了,指腹摩挲着心灯令上的修补痕迹,你倒会给当教主找台阶。
嘘——她突然竖起手指,帐篷外传来轰然的叫好声。
我这才注意到,原本安静的昆仑山顶不知何时热闹起来,有敲碗的、击掌的,还有人扯着嗓子喊:笑掌柜要砸锁匣啦!
小昭扶我起身,赵敏顺手捞过件斗篷披在我肩上。
掀开帐篷的刹那,夕阳正漫过雪线,把整座山染成蜜色。
山坪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有穿粗布短打的樵夫,有佩剑的侠女,连少林的玄慈方丈都脱了袈裟,拎着个陶碗挤在最前头。
正中央的石案前,笑掌柜举着把铜锤,脚下堆着个雕满云纹的木匣。
他鬓角的白发被风吹得乱翘,却笑得像个孩子:我笑某家传三代的秘方锁匣,今天砸了!锤子落下的瞬间,木匣地裂开,里面掉出几卷泛黄的纸页——是他压箱底的卤味方子。
人群炸了锅。
我看见个穿靛蓝围裙的老厨子抹着眼泪冲上去,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我家的胡辣汤口诀,也献了!接着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厨娘举着本绣花鸟的菜谱:我阿爹的桂花酿方子,给共治食谱!
这是...我喉咙发紧。
你昏迷那晚,春厨子留了块石碑。赵敏在我耳边说,上面刻着滋味无门,人心是灶她指向山脚下,不知何时排起了长队,每个提着食盒的人都自觉把菜谱往案上送,现在《共治食谱》的竹简,已经堆了半人高。
远处突然飘来段清越的琴声,像是用断了弦的琴拨出来的,却清冽得能穿透山风。是断弦师太。小昭眯眼望向西边,他在敦煌听到消息,连夜赶制了《新生调》。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只见山脚下的驿道上,每座驿站的灯笼都亮了,从昆仑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像条缀满星火的河。
张教主!
一声喊从人堆里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