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九后退半步,袖口的火种令晃了晃。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当年他带着火种巡行江湖,立过规矩不涉凡人生死。
可那孩子突然抓住他的衣角,手指细得像根柴:疼......
操他娘的规矩。独孤九骂了句,蹲下来把孩子抱进怀里。
他解开衣襟,露出心口那道与九阳共生的疤痕,掌心按在孩子后心。
真气如活鱼般窜进孩子经脉,我看见那些被寒毒冻住的穴道,正随着他的内力一寸寸裂开。
三日后清晨,孩子攥着老驿卒的衣角坐起来,眼睛亮得像两颗星:爷爷,我能去上学了吗?
先生说,识得字才能看《破谱拳》......
独孤九靠在门框上,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摸着孩子的头,指腹蹭过那枚刚显形的倒悬之眼:他说,这世道,总算轮到你们自己选路了。
燎原社的草棚在烧。
焚青站在火里,玄铁剑插在脚边,碎纸片打着旋儿往天上飞——那是他写了三年的《破谱拳》手稿。
围攻他的弟子举着火把,却不敢再往前半步,因为他掌心的烙印亮得像小太阳,把周围的雨都蒸成了雾。
你们要正统?他扯着嗓子喊,声音哑得像破锣,好啊!
那告诉我,张无忌是谁?
是经书里供着的泥胎,还是那个为了给乞丐送碗热粥,抱着饭盒游过三条河的傻子?
人群静得能听见火星爆裂的响。
有个年轻弟子突然跪下来,火把掉在地上:师父......我错了......
焚青弯腰捡起那支火把,火苗舔着他破布腰带,露出腰间那道被光明圣火灼烧的疤痕:我的九阳,是从一次次选择救人里长出来的。他把火把扔进草棚,火舌瞬间吞没了二字的残页,要烧就烧彻底些——烧了这破规矩,烧了那旧谱子,烧出个......他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烧出个能自己点柴火的世道。
我最后一次巡游人间时,看见周芷若站在南方火塾的启蒙箱前。
她穿月白麻裙,发间插着支竹簪,像极了当年在灵蛇岛给我敷药的模样。
她抬手,把枚泛黄的火符轻轻放进去。
符上没有金纹,只拿炭笔写着行小字:锄田亦可通玄关。
风掀起她的裙角,符纸在箱里轻颤,仿佛在应和某个只有它听得见的召唤。
黑船的汽笛在东海响起。
我飘到船头时,黑舟客正翻着那本《九阳真经》。
他腰间的鱼骨铃铛被海风吹得叮当响,书页停在最后一页,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行字:最烈的火,在人心。
四阳已墟,五劫将燃。他望着海平线低语,黑船的铁锚正在起吊,下一个持印者,会是谁?
海浪拍打着船舷,把他的话揉碎在风里。
我望着东方渐亮的天色,看见山脚下的练功场里,少年们正挥着木剑喊号子;看见茶棚里,老丈给小孙子讲张无忌送热粥的故事;看见街角的铁匠铺,学徒擦着汗,掌心的烙印随着锤击节奏明灭。
我不是过去了。我轻声说,残意像晨雾般散进他们的呼吸里,我是你们正在成为的未来。
最后那丝意识要消散时,后颈又被什么扯了扯。
这次不是阿婆的围裙角,是道灼热的刺痛——来自掌心那枚倒悬之眼烙印。
它像被谁用红炭猛地戳了下,疼得我几乎要喊出声。
海平线那边,黑船的影子已经小得像片叶子。
而我知道,有些火,才刚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