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布满老茧的手搭在她后心:对喽,呼气要像放风筝,线松了,风就托着走......这分明是我当年怕教众学武太急,顺口编的《启蒙诀》,传到民间竟变成了哄娃娃的口诀。
赵敏站在岸边,竹篓里的火符突然发烫。
她摸出枚刻着并蒂莲的火符,轻轻放在船板上。
符纸刚落地就融进木纹里,船篷下的小丫头突然了一声:阿婆,我感觉有股热乎气从脚底往上爬!
盲眼阿婆笑着摸她的头:那是灶王爷显灵,护着咱们小囡呢。
赵敏转身时,雨丝落进她的斗笠。
她没打伞,任雨把粗布衫淋得透湿,却走得更快了。
就在这时,我忽然感觉周身一震——全国三百城的掌心金纹同时轻颤,像三万六千颗心跳同步。
青蚨娘在火藏阁抬头望空,眼泪砸在刚封好的青铜匣上:他不在了,可又无处不在......
冬至夜的雪来得急。
我跟着雪片落进北方小村,见院门口堆着个歪歪扭扭的雪人,胡萝卜鼻子上还沾着雪渣。
几个小娃举着火把围着蹦跳,最矮的那个踮着脚把火把插在雪人头顶:张教主来看我们啦!
火光映得雪人脸庞发亮,恍惚间我竟看见自己十六岁那年在蝴蝶谷,常遇春大叔背着我找胡青牛,雪地里踩出的脚印一串深一串浅。
可此刻的雪地里没有血,只有孩子们的笑声,像撒了把糖粒子,甜得人心发颤。
风卷着雪粒掠过屋檐,我听见一声低语,轻得像呼吸,却又重得像山——
这把火,老子替你们看着呢。
雪继续下,火依旧燃。
窗棂里透出的光把雪地照得暖黄,雪人头顶的火把忽明忽暗,影子在雪地上摇晃,倒像是谁真的站在那里,背着手看孩子们打闹。
村东头的老槐树上,不知谁系了串火符。
寒风掠过,符纸沙沙作响,竟像是有人在哼当年光明顶上教众常唱的调子:星火落人间,万家灯火圆......
有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突然指着雪人喊:快看!
张教主的影子动了!
孩子们挤作一团踮脚看,雪人的影子真的晃了晃,仿佛有人弯腰摸了摸最小的那个娃的头。
雪越下越密,可天地间的光却越来越亮。
我顺着光往更北的方向飘,突然又触到那丝冷意——比之前更浓,像块结了冰的铁,正顺着地下河往中原淌。
但不等我细辨,南边传来更盛的暖热。
是赵敏的竹篓?是青蚨娘的火鸽?还是哪个小娃举着的火把?
我忽然笑了。
管他呢。
这江湖的夜,早就不是一个人的火把能照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