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掀开粗陶坛子,那截老榆木搓板浮在半空,被千灶的热气一烘,竟透出层温润的玉色。我娘说,搓衣要护着衣裳角儿。她指尖点在搓板上,真气顺着木纹爬出来,这掌,就叫。
地一声,断碑碎成齑粉。
朱九真的残魂从石屑里钻出来,青灰色的雾气凝成半张脸,眼睛里全是血丝:你们...你们本该跪的!
跪你姥姥!卖切面的李大叔甩出把面刀,刀面上还沾着湿面粉,要跪也是跪我媳妇,她大冬天给我煮了二十年热汤面!
朱九真的雾气突然散了大半。
她飘在半空,像片被风吹散的云:可...神谕说...
神谕个屁!
道沙哑的声音从人堆里挤出来。
是西域面摊的老阿伯,他端着碗刚出锅的面,汤头滚得直冒热气:小伙子,饿了吧?
吃了再走。
朱九真的雾气颤了颤。
她飘到面碗上方,雾里的眼睛突然亮了——像极了前晚那点残念碰我面碗时的模样。我...我也曾...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雾气渐渐融进面香里,最后只剩句碎在风里的话,被人...这样喂过。
暮色彻底沉下来时,归心坊的虚影地落进现实。
山脚下的灯火连成片,有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举着本《天鹰剑法》跑过,边跑边念:第一式,护小徒——姐姐说,打拳要先护着我!
娘亲的残念站在最高那口灶上。
她望着山下的灯火,伸手拨了拨灶里的柴火,火苗地窜起来,映得她脸上的泪痣发亮。阿忌,她转头对我笑,娘去给他们煮碗面。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就融进了炊烟里,像片落进汤里的葱花。
我摸着心口发烫的暖金核心,新浮现的字还带着温度:母体归心,江湖已醒。
坊主。赵敏的手悄悄挽住我胳膊,她掌心的星图还亮着,商路的星子都刻进阵基了,往后哪口灶火缺柴,星图会自己指道。
周芷若的剑穗扫过我手背,带着股面香:护人剑网织好了,专护那些支灶的、传功的、煮面的。
静玄带着百人从人堆里挤出来,她发间的碎玉闪着光:恭迎坊主——开灶!
山脚下的呼喊像浪头似的涌过来。
我接过李大叔递来的切面刀,刀锋映着灶火,亮得能照见人影。
正打算落刀,刀锋突然晃了晃——
那不是我的脸。
是个戴斗笠的少年,跪在雪地里。
他手里攥着枚地脉锚点,雪花落在斗笠边缘,沾湿了他眼尾的泪。
他望着我,嘴唇动了动,像有千言万语要讲,却被风雪堵在了喉咙里。
我捏紧切面刀,掌心的玉符碎片突然发烫。
山风卷着面香扑过来,模糊了刀锋上的人影,可那双眼却清清楚楚——
不是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