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关寨的阴影终年不散,这座盘踞在山腰间的古寨,99间房如蛛网般交错,土木结构的墙壁在潮湿的海风侵蚀下,泛着深褐色的霉斑。高蛮被关在西侧最深处的房间,铁链穿透他的脚踝,另一端锁在墙角的石柱上。他每日望着狭小窗户外掠过的飞鸟,古铜色的皮肤上,那些象征胜利的图腾纹路因愤怒而扭曲——自从被玉苍囚禁,已经过去了整整六个春秋。
“咳咳……”隔壁传来龙战的咳嗽声,沙哑得像是破旧的陶埙。六年前那场混战中,龙战被玉屏部落的战士打断了肋骨,虽捡回一条命,却落下了病根。“高蛮,你说……今年的樱花节,他们还会来这里巡查吗?”
高蛮啐了一口,声音里满是不屑:“来又如何?玉苍那老东西,不过是靠耍嘴皮子笼络人心。你以为他真能让联盟太平?龙田、三山那些大部落,哪个不是表面顺从,暗地里憋着劲想抢地盘?”
他说得没错。福清联盟的和平如同薄冰,玉苍虽以“团结”为口号,却始终无法抹平各部落间的裂痕。核心七部中,音西因高蛮被囚,新首领沙暴是个鲁莽之辈,屡次与龙江部落争夺河谷水源;龙山部落由龙战的弟弟龙涛接任,此人野心不输兄长,暗中与江阴、江镜等部落来往密切;而外围部落里,龙田以1372人的规模稳居第一,首领东河更是桀骜不驯,多次拒绝向联盟缴纳贡品。
这日午后,阳光难得穿透云层,洒在东关寨的庭院里。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少年提着食盒走来,他是看守之一的儿子,名叫阿海,来自海口部落。少年将陶碗递到高蛮面前,碗里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粟米粥。
高蛮盯着少年,突然开口:“你爹……是海雄的旧部?”
阿海身子一僵,点了点头。海雄在六年前的混战中战死,他的族人大多被分散到各部落,阿海的父亲便是其中之一,因不肯归顺音西新首领,被派来东关寨当看守。
“海雄是个蠢货,”高蛮冷笑,“但他的仇,不该就这么算了。玉苍口口声声说‘禁止掠夺’,可龙山的龙涛,去年不还是抢了你们海口的三座渔棚?”
阿海的拳头攥紧了,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想起父亲每晚偷偷抹泪的样子,想起部落里的人吃不饱饭的困境。这些事,玉苍似乎从未真正管过。
“你想不想报仇?”高蛮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知道你爹藏着一把锈铁刀,就埋在寨外老榕树下。今晚月黑风高,你把刀拿来,我教你怎么杀了那些看守。只要我们出去,我保证,让海口部落重新夺回失去的一切。”
阿海的心跳得飞快,他看着高蛮眼中燃烧的火焰,又想起父亲的嘱托——“莫要惹事,好好活下去”。可活下去,难道就是眼睁睁看着族人被欺负,看着仇人在外面逍遥快活?他咬了咬牙,点了点头。
深夜,寨外的老榕树下,阿海用石块刨出那把锈迹斑斑的铁刀。刀刃虽钝,但在月光下依旧泛着寒光。他偷偷溜回东关寨,用刀撬开了高蛮房间的木锁。
“做得好,”高蛮站起身,活动着僵硬的四肢,铁链在他脚踝处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夺过铁刀,用力砍向铁链,火星四溅。“龙战,起来!我们该回家了!”
龙战拄着一根木杖,从隔壁房间慢慢走出。六年的囚禁让他消瘦了许多,但眼中的野心却丝毫未减。“外面的看守……”
“放心,”高蛮冷笑一声,指了指窗外,“阿海已经把他们引去后山了。我们从寨后的密道走,那是我当年为了防备玉苍,特意让手下挖的。”
三人借着夜色的掩护,沿着寨后的密道悄悄溜走。密道尽头是一片竹林,穿过竹林,便是灵石山的北麓。此刻,灵石山的万株福建山樱花正悄然绽放,粉色的花瓣在夜风中飘落,像是为他们的逃离撒下的纸钱。
“我们现在去哪?”阿海紧张地问。
“龙田,”高蛮毫不犹豫地说,“东河那家伙早就对玉苍不满了,我们去投奔他,正好借他的力量,夺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龙战点了点头:“我弟弟龙涛在龙山,虽然我们之前有过矛盾,但血浓于水,只要我回去,他一定会帮我。到时候,我们联合龙田、龙山、江阴,再加上音西那些忠于我的旧部,不愁打不过玉苍。”
三人一路疾行,天亮时终于抵达龙田部落的营地。龙田部落的营建在一片开阔的平原上,四周用木栅栏围着,里面炊烟袅袅,牛羊成群。高蛮走到营门前,大声喊道:“快去禀报你们首领东河,就说音西高蛮、龙山龙战求见!”
守卫不敢怠慢,立刻跑去禀报。没过多久,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汉子走了出来,正是龙田首领东河。他看到高蛮和龙战,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露出了笑容:“高蛮首领,龙战首领,没想到你们竟然能从东关寨逃出来。快请进!”
进了大屋,东河让人端来米酒和烤肉。“玉苍那老东西,早就该有人治治他了,”东河喝了一口米酒,愤愤不平地说,“他让我们龙田每年缴纳五十石粮食和二十张兽皮,说是为了联盟的发展,可那些粮食和兽皮,最后还不是被他玉屏部落的人吞了?”
高蛮放下陶碗,沉声道:“东河首领,我们今天来,是想和你联手。只要我们能除掉玉苍,福清联盟的首领之位,就由你坐。到时候,各部落的贡品,你想怎么分就怎么分。”
东河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好!我答应你!不过,玉苍有玉屏、龙江、宏路等核心部落支持,我们的力量还不够。”
“这个你放心,”龙战接口道,“我弟弟龙涛在龙山,他手下有六百多人,只要我回去,龙山就是我们的盟友。另外,江阴的江阔、江镜的镜明,都是我的旧识,我可以去说服他们加入。”
高蛮补充道:“音西还有不少我当年的旧部,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倒戈。到时候,我们兵分三路,一路攻打玉屏,一路牵制龙江和宏路,剩下的人负责围剿那些忠于玉苍的小部落。不出三个月,我们就能拿下整个福清联盟!”
东河大喜,当即拍板:“好!就这么办!我这就派人去联络江阴和江镜,你们也尽快去召集人手。我们在一个月后的月圆之夜,在瑞岩山汇合,发动总攻!”
瑞岩山的立体石弥勒佛坐像,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佛像的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在嘲笑即将到来的血腥杀戮。一个月后,高蛮带着音西的旧部,龙战带着龙山和江阴、江镜的战士,东河带着龙田和三山的大军,共计五千多人,聚集在瑞岩山下。
“出发!”高蛮一声令下,大军浩浩荡荡地向玉屏部落的营地进发。
玉屏部落的营地建在石竹山的南麓,这里山水秀丽,溪流潺潺。玉苍此刻正在大屋中与各部落的首领商议事情,突然听到外面传来震天动地的呐喊声。
“首领!不好了!高蛮和龙战带着大军打过来了!”一个守卫冲了进来,惊慌失措地说。
玉苍脸色一变,立刻站起身:“大家不要慌!玉屏的战士们,拿起武器,准备战斗!龙江、宏路、音西的首领,你们立刻带着族人去守住东侧和西侧的山口,阳下、石竹的人跟我一起,正面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