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红马的蹄铁碾过云和地界的青石板时,妫含勒了勒缰绳。风从瓯江上游吹来,裹着山林特有的松针气息,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哭喊声。她身后的两千女兵列着整齐的队伍,玄色皮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腰间的青铜剑鞘上,都刻着一朵小小的莲花——那是莲都的印记,是她三天前刚从敌军手里夺下的城池图腾。
“首领,前面就是云和的山林入口。”副将阿莲催马上前,声音里带着刚经历过战事的沙哑,“探子说,云和各部落这几日正因木作手艺争得厉害,连山林外围的巡守都松了。”
妫含微微颔首,目光越过成片的枫树林,落在远处起伏的山影上。她听说过云和,知道这里的木头能刻出会笑的娃娃,能做出能盛水的木碗,更知道这里藏着一把叫“木魂刀”的青铜刀——那刀身上刻着的纹样,据说能让木头生出温度。可此刻传入耳中的哭喊声,却让这片传说中的土地多了几分戾气。
“加快速度。”妫含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去看看前面出了什么事。”
枣红马像是听懂了主人的心意,扬起前蹄长嘶一声,朝着哭喊声传来的方向奔去。两千女兵紧随其后,玄色的队伍像一条长蛇,迅速钻进了枫树林。
林子里的景象比妫含想象的更混乱。十几个体格壮硕的男人正围着一个瘦弱的少年拳打脚踢,少年怀里紧紧护着一块桃木,桃木上还沾着新鲜的木屑,显然是刚刻到一半的木活。不远处,一个老妇人被绑在枫树上,嘴里塞着布条,眼里满是绝望,正是阿雾。而在更远处的草丛里,几个孩子缩在一起,吓得浑身发抖,手里还攥着粗糙的木制小玩具。
“住手!”妫含的声音像淬了冰,从马背上传来。
那十几个男人愣了一下,回头看到骑着枣红马的妫含,还有她身后黑压压的女兵队伍,脸色顿时变了。为首的男人叫阿蛮,是附近一个小部落的头领,平日里就靠着抢夺其他部落的木头和手艺人过活,此刻见来了外人,反倒硬起了头皮:“你们是谁?敢管我们云和的事!”
妫含没理会他,目光落在少年身上——那是阿溪,她怀里的桃木上,正刻着一个小小的梯田模型,和阿雾之前拿在手里的一模一样。而阿溪的腰间,别着一把青铜刀,刀柄上的纹样在斑驳的光影里,泛着熟悉的光泽。
“木魂刀。”妫含的眼神动了动,“你是雾溪部落的人?”
阿溪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淤青,却倔强地看着妫含:“我是雾溪的阿溪。他们抢我的木头,还想抢我的刀!”
阿蛮见妫含认出了木魂刀,心里更慌,却还是嘴硬:“这刀本来就该归厉害的部落!他们雾溪就剩几个人了,凭什么拿着木魂刀?”
“凭什么?”妫含从马背上跳下来,玄色皮甲擦过枫树干,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她走到阿蛮面前,身高虽不如阿蛮,气势却压得对方不敢抬头,“凭木作不是用来抢的,是用来暖人的——这是木魂刀的规矩,也是云和的规矩。你们仗着人多,欺负老弱,抢人手艺,也配谈‘厉害’?”
阿蛮被问得哑口无言,身后的几个男人也开始往后退。妫含回头看向阿莲,声音依旧冷冽:“把这些人绑起来,交给云和各部落处置。”
女兵们立刻上前,动作利落地将阿蛮等人捆住。阿溪趁机跑到阿雾身边,解开了绑在她身上的绳子,又掏出布条,阿雾抱着她,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阿溪,还好你没事……”
妫含走到阿溪面前,目光落在她腰间的木魂刀上。阿溪下意识地攥紧了刀柄,却听到妫含轻声说:“我见过这刀的纹样。在莲都的古籍里,写着‘木魂所至,无寒不暖,无争不睦’——这是木魂刀的激励语,你知道吗?”
阿溪愣住了。她只知道木魂刀是雾溪的传家宝,却从不知道刀身上还有这样的话。她下意识地拔出木魂刀,阳光透过枫树叶的缝隙,落在刀身上,那些原本模糊的纹样忽然变得清晰起来,像是活了过来——那不是简单的图案,而是用细小的文字刻成的句子:“木为骨,仁为魂,刀可刻木,不可刻心”“以木暖人者,人恒暖之;以木争利者,利恒弃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