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什么又回来了?
是受到了更无法抗拒的威胁?是被某种无形的枷锁牵引?还是……他有不得不回来的理由?
这“回归”二字,比任何反抗都更显得沉重和悲凉。那两个小时的自由,像黑暗中骤然亮起又骤然熄灭的火花,短暂地照亮了他的不屈,却也映照出那束缚着他的、更深沉的黑暗。
书房内,一片死寂。三兄弟都能听到彼此沉重的心跳声。这看似平静的“回归”背后,藏着的是怎样惊涛骇浪般的挣扎与无奈?
秦承璋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翻开了下一页。映入眼帘的照片,让三兄弟都不由得呼吸一滞。
照片中的陆寒星,似乎被简单地“整理”过。
他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像是清晨凝结在花瓣上的露水,沿着他过于白皙清俊的脸颊滑落。那张小脸洗去了尘埃,完整地显露出来,竟俊秀得惊人,宛如一枝在晨雾中微微颤动的白玉兰,纯净而易碎。黑色的短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鬓边,更衬得皮肤有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
他深深地低着头,仿佛脖颈无法承受头颅的重量,又像是要将所有的情绪都藏匿起来,不敢与任何人对视。身上套着一件极其宽大、完全不合身的灰色衣服,粗糙的布料空荡荡地挂在他清瘦的骨架上,使得他看起来更加孱弱无助,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然而,最刺目的是他那双眼睛。
即便低着头,镜头依然捕捉到了他眼眶中氤氲的水汽。那双原本如同黑宝石般璀璨明亮的眸子,此刻盈满了泪水,巨大的泪珠悬在长长的睫毛上,欲落未落。那里面盛放的,不是愤怒,不是反抗,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悲伤、委屈,以及……某种认命般的绝望。
照片下方,那段简短的文字,却像一道惊雷,在三兄弟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Stygian 将其带回。经查,Shadow 疑似某贵族流落在外的血脉。已被‘老大’亲自敲打训诫。本人明确表示:不会寻找家人,誓死效忠组织。”
“贵族……血统……”
“不会找家人……誓死效忠……”
这几个字眼反复冲击着秦弘渊、秦承璋和秦冠屿的神经。他们感到一阵荒谬和剧烈的心痛——他陆寒星,明明知道自己可能拥有高贵的出身,有血脉相连的家人流落在外,他竟然选择不寻找?反而要誓死效忠这个囚禁他、折磨他的组织?!
秦弘渊猛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沉痛的了然。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冷静,缓缓分析道:
“他为什么不找……恐怕不是不想,而是不敢,甚至……是不信了。”他看向两个兄弟,语气沉重,“我猜测,独龙,或者组织里的其他人,一定用最恶毒的方式蛊惑了他,给他灌输了可怕的念头——比如,他的家族会以他为耻,厌恶他流落在外的经历,嫌弃他双手可能沾染的‘污秽’,认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家族的耻辱……他信了这些话。他害怕被再次抛弃,害怕从亲人眼中看到嫌弃,所以,他宁可彻底断绝这份念想,将自己放逐在黑暗中。”
秦承璋沉默了。
他死死攥着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之前对陆寒星“示弱”的鄙夷,在此刻被更汹涌、更复杂的情绪淹没——那是愤怒,对组织操控人心的愤怒;是心痛,对弟弟所承受精神折磨的心痛;或许,还有一丝……迟来的理解。
陆寒星那含泪的低垂眉眼,那“不会寻找家人”的决绝誓言,此刻看来,不再是懦弱或背叛,而是一个被残忍地扭曲了认知、斩断了归途的少年,在无边黑暗中做出的,最绝望的自我放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