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义仆忠魂(1 / 2)

朝堂上的暗箭虽暂被格开,但杨士奇心中的那根弦却未曾有片刻松懈。汉王及其党羽的敌意如同附骨之疽,江南残余势力的怨恨亦未消弭,他知道,平静的水面之下,依旧是暗流汹涌。然而,在应对这些明枪暗箭之余,有一件事始终萦绕在他心头——那位在苏州顾府为他挡刀、生死未卜的宦官随从。

经陛下恩准,他得以抽空前往皇城西北角,内官监下属的一处僻静院落,探望在此养伤的忠仆。此处专为安置因公负伤或年老体衰的内侍,环境清幽,有医官常驻,已算得上是难得的善地。

引路的小火者将他带至一间朝阳的厢房外,低声道:“杨大人,马公公就在里面。伤势……已稳定,只是人还虚得很。”

杨士奇推门而入,药味扑鼻。屋内陈设简单,却洁净整齐。那位姓马的宦官随从半靠在床榻上,面色依旧苍白,形容枯槁,但眼神已然恢复了清明。见到杨士奇进来,他挣扎着便要起身行礼。

“马公公切勿多礼!”杨士奇快步上前,轻轻按住他的肩膀,语气诚挚,“你为护我,险些丧命,该是我向你行礼才是。”说着,他竟真的后退一步,对着榻上之人,郑重地躬身一揖。

马公公浑浊的眼中瞬间涌上一层水汽,嘴唇哆嗦着,声音嘶哑:“大……大人折煞奴婢了!护持大人,乃是奴婢的本分……奴婢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大人万金之躯,关乎国事,岂容有失……”

他情绪激动,引得一阵剧烈咳嗽。杨士奇连忙替他抚背,又斟了温水递上。待他平复些,才在榻边的凳子上坐下。

“伤势如何?可还疼得厉害?”杨士奇关切地问道,目光落在他被厚厚绷带包裹的胸腹间,那里曾为抵挡利刃而几乎被洞穿。

“劳大人挂心,奴婢这条命是捡回来了。太医署用了最好的金疮药,如今已无大碍,只是……只是日后怕是不能再为大人牵马执蹬了……”马公公语气黯然,带着一丝武者失去力量的落寞。

杨士奇心中恻然。他知道,对于这些内侍而言,拥有一身武艺得以侍奉君王或钦差,便是最大的价值与尊严所在。如今伤残,其心中苦楚,可想而知。

“公公切莫如此想。”杨士奇温言安慰,“你此番忠勇,陛下与郑公公皆已知晓。郑公公特意嘱咐,待你伤愈,便调你去宝船厂监理库,那里一样是为国效力,且无需再奔波冒险,正可安心将养。”

这是他为马公公争取到的最好去处——一份清闲、体面且重要的差事。

马公公闻言,眼中重新焕发出光彩,感激涕零:“奴婢……奴婢叩谢大人恩德!叩谢陛下、郑公公恩典!”说着又要挣扎起身磕头。

杨士奇再次按住他:“安心养伤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放在榻边,“这些银两,你且收着,买些滋补之物,或贴补家用。若有任何难处,随时可使人到西华门外杨府寻我。”

锦囊中是他俸禄的一部分,虽不算巨富,却也是一份厚重的心意。

马公公看着那锦囊,泪水终于滚落下来,哽咽难言。他一生在内廷沉浮,见惯了世态炎凉,主子对奴婢,多是驱使利用,何曾有过如此真心实意的关怀与敬重?

“大人……”他泣不成声,“奴婢……奴婢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公公但说无妨。”

马公公压低了声音,虽在病中,眼神却异常锐利:“大人如今圣眷正浓,然树大招风。奴婢在宫中多年,看得明白,有些人……譬如汉王府,对大人您,怕是已恨之入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大人日后出入,还需更加谨慎,尤其是……饮食车马,身边随扈,务必任用绝对可靠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