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与虎谋皮(1 / 2)

沈度宅邸的书房,成了杨士奇在苏州临时的据点与信息中枢。他白日里或是与沈度谈诗论画,或是随他参加一些苏州文人的小型雅集,看似沉浸于风雅,实则如海绵般汲取着关于顾氏家族及其关联网络的每一丝信息。

他从沈度及其文友零星的抱怨、隐晦的交谈中拼凑出顾氏的轮廓:其家主顾鼎臣,乃致仕的南京户部侍郎,虽不在位,门生故旧遍布江南官场,是顾氏在朝中的保护伞。实际掌管家族生意的是其长子顾晟,此人精明强干,手段狠辣,与控制着太湖至长江口大半私运业务的漕帮帮主钱老大过从甚密,与苏州知府、漕运御史等地方大员也常有往来。

顾家此次招募通译与海路向导,名义上是为了开拓“东洋新航线”,与倭国、琉球进行“合法”的生丝、瓷器贸易。但杨士奇结合密旨,几乎可以肯定,这“新航线”必然是用来夹带违禁之物,规避朝廷稽查的非法通道!

想要拿到实证,必须接近顾晟,甚至参与进这次“新航线”的筹划。然而,顾家门槛极高,戒备森严,等闲之人根本无法靠近。

机会,再次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

这日,沈度忧心忡忡地回到家中,对杨士奇道:“杨兄,今日府学同僚提及,顾家二公子顾昉,近日欲为其新得的‘听雨楼’求一篇《楼记》,悬赏百金,遍请苏州才子,却无一能入其法眼。言其不仅要文采斐然,更需有‘经世之思’,能道出我苏州漕运之利、海贸之盛……唉,这题目,岂是寻常书生能驾驭?”

顾家二公子!虽不似其兄掌权,却是接近顾家核心的一个绝佳跳板!而且这题目——“经世之思”,“漕运之利、海贸之盛”,简直是为他杨士奇量身定做!

杨士奇心中瞬间有了计较。他故作沉吟,对沈度道:“沈兄,小弟不才,于经济之道略有涉猎,或可一试。只是……小弟乃外乡人,籍籍无名,恐难入顾二公子之眼。”

沈度眼睛一亮!他与杨士奇交谈多日,深知其学识广博,见解非凡,远非寻常腐儒可比,立时道:“杨兄何必过谦!以兄之大才,作此《楼记》必是信手拈来!至于引荐之事,包在沈某身上!我与顾二公子虽无深交,但同在苏州文坛,递个名帖,呈上文章,这点薄面还是有的。”

杨士奇要的正是此言!他当即铺纸研墨,略一思忖,便挥毫泼墨。他并未刻意卖弄辞藻,而是以沉稳雄健的笔力,从苏州地理形胜起笔,娓娓道来漕运如何沟通南北,滋养万家;继而笔锋一转,论及海贸之利,如何通有无、裕国帑,言辞间对朝廷开海禁、宣威海外之举深表赞同(此乃迎合陛下心意),更隐约点出,海贸之盛,需赖航道畅通、法度严明,暗合了“新航线”需稳妥筹划之意。

全文格局宏大,立意高远,既有书生之论,又不乏实干之思,更巧妙地嵌入了顾家所求的“漕运”、“海贸”之题。

沈度在一旁观看,击节赞叹:“好!杨兄此文,格局非凡,非寻常风花雪月可比!顾二公子必当青睐!”

文章由沈度亲自送往顾府。不过两日,顾府便派人送来请柬,邀请“江西才子杨寓”过府一叙。

杨士奇依旧是一身青布直裰,随来人前往顾府。顾府坐落于苏州城最繁华之地,高墙深院,戒备森严,门前的石狮子都比别处显得更加狰狞几分。

他被引至一处名为“听雨楼”的精致水阁。阁内陈设极尽奢华,珊瑚、玳瑁、象牙等海外珍玩随处可见。主位上坐着一位年约二十七八的锦衣公子,面容白皙,眉眼间带着几分矜贵与疏离,正是顾家二公子顾昉。旁边还坐着几位苏州本地的名士,显然是来作陪的。

顾昉手中正拿着杨士奇那篇《楼记》的稿本,见杨士奇进来,抬了抬眼皮,语气不冷不热:“阁下便是杨寓?此文,是你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