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完全看不透她。
林初颜的绿茶手段，她至少能看懂，能见招拆招。可沐曦……她就像是一座沉默的、笼罩在无尽迷雾中的神山，你永远不知道她下一步会做什么，会展现出何等惊世骇俗的手段。她的每一次出现，都仿佛带着某种既定的命理轨迹，让人无从揣测，无从防御。
“沐曦？”
苏夜也从那片刻的错愕中回过神来，他从那由万年温神玉打造、散发着氤氲白气的宝座上微微坐直了身子，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意外，开口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三徒弟可是个标准的、堪称楷模的“修炼狂魔”。她的生活轨迹简单到令人发指，除了每日雷打不动、简洁到极致的清晨请安，以及完成必要的宗门贡献任务之外，她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整夜地待在她那被列为禁地、生人勿近的“轮回殿”中，参悟她那玄之又玄的轮回大道。
今天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她怎么会在这个既非请安、也非汇报宗门事务的时间点，主动跑到自己这太初神殿来了？而且，还是在这种……如此微妙的时间点？
沐曦并未立刻回答。她莲步轻移，动作舒缓而自然，缓缓地、如同踩在无形的阶梯上一般，踏入了大殿之中。
她的步伐，不疾不徐，没有丝毫烟火气，每一步落下，都仿佛暗合着某种天地至理，踩在了大道运转的节点与韵律之上。她行走时，周身仿佛有淡淡的、似真似幻的轮回道韵在自然流转，使得她周围的空间都微微扭曲，光线明灭不定，仿佛她并非行走在当下，而是漫步于过去未来的时光长河之中。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旁边如临大敌、脸色变幻不定的古仙儿一眼。她那双重瞳般的轮回圣眸，从进入大殿开始，就只是平静地、专注地、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直视本源地，注视着宝座之上的苏夜。
“弟子在轮回殿中修行，神游太虚，偶有所感。”
终于，她开口了。声音清冷如同月宫洒落的孤寂月华，却又带着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不容置疑的、执掌乾坤的无上威严，与她少女的外表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和谐。
“听闻师尊近日为宗门事务劳心劳力，夙兴夜寐，似有神魂疲惫之兆。”
她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又偶见大师姐与二师姐，近日皆以自身所悟之无上大道，化为具体之行，殷勤侍奉于师尊左右，为师尊分忧解乏，尽显孝心。”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将古仙儿和林初颜那点小心思，直接拔高到了“以大道尽孝”的崇高层面。
“弟子身为师尊座下亲传，见此情景，心中既有愧怍，亦深感钦佩。思及自身平日只知闭门苦修，于师恩回报之上，颇有欠缺，实不敢落于两位师姐之后。”
她微微顿了顿，那双轮回圣眸中，仿佛有亿万世界的生灭景象一闪而逝。
“故，弟子特来请见。”
沐曦的话语，逻辑严密，情理兼备，挑不出任何毛病。
但古仙儿听着，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却如同荒原上的野火，瞬间燎原，越来越强烈！几乎让她窒息！
这个女人……
她到底想干什么？！
她这番话，听起来是在自责和赞扬，但怎么听都感觉像是在为某种行动做铺垫！一种极其危险的预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古仙儿的心脏！
苏夜也是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以他活了无数岁月的阅历和智慧，隐隐感觉到事情的发展，似乎正朝着一个他完全无法预料、甚至有些掌控不了的方向，一路狂奔。
“所以……”
他看着沐曦，试探性地问道，心中暗自祈祷，希望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
沐曦那如同冰封万年湖面般的绝美脸庞上，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极淡、极浅，却仿佛冰河解冻、春回大地，足以令天地万物、日月星辰都为之失色的微妙弧度。
那是一种仿佛早已洞察一切因果、掌控全局、睥睨众生的、属于无上女帝的自信笑容。
“所以，弟子今日，亦想效仿两位师姐，以自身微末之道，为师尊……稍稍按抚，略尽绵薄之力。”
轰隆！！！
此言一出，简直如同在平静的混沌海中，投下了一颗开天辟地的混沌神雷！其威力，比之前古仙儿听到苏夜那句话时，还要猛烈十倍、百倍！
古仙儿整个人都懵了！彻彻底底地懵了！
她瞪大了那双凤眸，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急剧收缩，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沐曦那张依旧平静淡漠、仿佛刚才只是说了一句“今天天气不错”的脸，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所有的念头，都在这一刻被炸得灰飞烟灭！
又……又来一个？！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是黄道吉日还是诸事不宜？！
这群师妹，是约好了的吗？是私下里成立了什么“冲师逆徒同盟”吗？组团来刷师尊这个终极副本？！
一个林初颜也就罢了！那是众所周知的心机婊，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
可你沐曦！你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眼里只有轮回大道的修炼狂魔！你怎么也……怎么也突然学会了这一套？！而且，看你这架势，听你这语气，分明就是有备而来！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甚至可能推演了无数种可能之后，才发起的精准打击！
苏夜脸上的表情，也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精彩纷呈。那是一种混合了震惊、错愕、荒谬、一丝隐秘的期待，以及更多的是“这剧本不对啊”的茫然无措。
他看着下方亭亭玉立、气质超然的沐曦，一时之间，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拒绝？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自己按了下去。好像……不太合适啊！毕竟就在刚才，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之前，他才亲口夸奖了古仙儿的“手法甚好”，还让她“以后多来”。现在转头就义正辞严地拒绝沐曦这同样“孝心可嘉”的请求，这岂不是明目张胆的厚此薄彼？他这师尊的威严还要不要了？公平何在？
可若是同意……
苏夜的目光，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审视意味，下意识地扫过了沐曦那同样被华贵紫色宫装紧紧包裹着、勾勒出惊心动魄、足以让世间任何神山峻岭都黯然失色的挺拔傲人曲线。
那弧度，那规模……似乎，比起古仙儿的磅礴生命气息，另有一番截然不同的、属于大道轮回般的深邃与神秘韵味。
嘶……
苏夜下意识地吸了一口凉气，感觉自己的两边太阳穴，似乎已经开始隐隐作痛，又似乎在隐隐发烫。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今天这太阳穴，怕是要遭受开天辟地以来最严峻的考验，要遭老罪了！
“咳咳。”
苏夜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杂乱思绪，干咳了两声，试图挽回一点作为师尊早已摇摇欲坠的威严形象，准备施展“拖”字诀。
“沐曦，你有此孝心，为师……甚感欣慰。”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充满威严，带着一种长辈对晚辈的赞许。
“不过，为师方才经由你大师姐一番……嗯，‘精心按摩’，此刻神魂已然舒缓，疲惫尽去，神清气爽。所以……你的好意，为师心领了，今日便暂且不必了。”
他决定，还是用这种相对委婉的方式，先糊弄过去再说。能躲一时是一时，至少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从长计议。
然而，沐曦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出他话语里那婉拒的意味，又或者，她听出来了，但根本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