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出租屋的路途,江淮走得异常沉默。城市的灯火依旧,但他眼中所见的世界,已然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厚重阴影。伊丽莎白撕开了那层温情的面纱,将赤裸裸的利用与残酷的生存法则摆在了他的面前。钥匙、门、源血之泉、古堡的崩坏……这些信息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他的心头。
“命运的变数者……”他回味着收藏家对他的称呼,嘴角泛起一丝苦涩。所谓变数,或许只是各方势力博弈中,一个比较显眼的砝码罢了。
米雪儿见他回来,依旧是那副担忧又单纯的模样,围着他打转,嗅到他身上残留的、属于古堡的冰冷气息和一丝极淡的血腥味(与锈蚀猎犬搏斗时留下的),喉咙里发出不安的咕噜声。
“江淮哥哥,你身上有不好的味道……”她小声说,递过来一杯温水。
江淮接过水杯,看着米雪儿清澈无辜的眼睛,心中莫名一软。在这个充满算计和危机的漩涡里,这份纯粹的关心显得如此珍贵,又如此……脆弱。他必须变得更强,不仅是为了自己,或许也是为了守护住身边这仅存的、不掺杂质的温暖。
“没事,只是去了个……比较脏的地方。”他揉了揉米雪儿的头发,勉强笑了笑。
接下来的几天,江淮没有再进行任何冒险。他遵照伊丽莎白的指示(或者说命令),留在出租屋里,一方面消化着之前获得的力量,尤其是“血髓”带来的体质强化和精神韧性的提升;另一方面,他开始有意识地尝试“感受”和“理解”双手的锈蚀之痕。
伊丽莎白说过,这些痕迹是指向标,也是钥匙的一部分。被动承受痛苦是下策,如果能理解它,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引导它……
这个过程远比想象中困难且痛苦。每当他尝试将意念集中在那铁灰色的斑痕上,试图解析其内部那疯狂饥饿的残留意志时,剧烈的刺痛和混乱的吞噬欲望便会汹涌而来,试图反客为主,侵蚀他的神智。有好几次,他都险些被那疯狂的意念拖入深渊,不得不强行中断,浑身冷汗淋漓。
但他没有放弃。凭借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和日益坚韧的意志,他开始逐渐适应这种痛苦,并捕捉到那疯狂意志中一丝丝运行的规律——那是一种纯粹的、扭曲的“存在”渴望,一种通过“锈蚀”和“吞噬”来同化一切、壮大自身的本能。
他无法消除它,伊丽莎白似乎也暂时不打算帮他根除。那么,或许可以尝试……禁锢它,或者,在必要时,释放它的一丝力量?
这个想法极为大胆且危险。但江淮知道,按部就班地按照伊丽莎白的规划走下去,自己最终很可能真的只是一把用完即弃的钥匙。他必须拥有一些,属于自己的,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手段。
就在他潜心研究锈蚀之痕的期间,皮质地图上剩余的几个裂隙标记,变化愈发剧烈。那个“眼球”状的标记,瞳孔的位置开始渗出如同血丝般的纹路;而那个延伸出触须的标记,触须变得更加粗壮、活跃,甚至开始微微摆动。
“侵蚀区……”伊丽莎白的警告言犹在耳。
这天夜里,江淮正在尝试用自身的力量在锈蚀之痕外围构筑一道微小的精神屏障,以隔绝其无意识散发的“标记”波动,胸前的信标胸针突然传来一阵规律性的、不同于警示的冰冷脉冲。
紧接着,伊丽莎白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
“准备出发。目标,‘哀嚎之眼’裂隙。这次,你需要深入其‘虹膜区’,取得核心处凝结的‘泪晶’。”
一副更加清晰、细节丰富的精神影像随之传入他的脑海——那是一片被暗红色光芒笼罩的、如同巨大生物眼眶般的扭曲空间,中央悬浮着一颗不断搏动、流淌下暗红色粘稠液体的“眼球”,而在眼球的瞳孔深处,一点冰冷的、如同凝结血泪般的晶体正在形成。
“泪晶?”江淮心中疑问。
“那是高度浓缩的悲伤与怨恨的结晶,对我稳固‘基石’有暂时效用。”伊丽莎白解释道,语气不容置疑,“‘哀嚎之眼’已初步形成侵蚀区,内部环境混乱,空间结构不稳定。你的任务是潜入、夺取、撤离。我会在外部暂时牵制其大部分注意力,但核心区域的危险,需要你自己应对。”
她没有提及收藏家,也没有再谈论“钥匙”与“门”,仿佛之前的摊牌从未发生,一切又回到了“主人”与“仆从”的任务模式。
但江淮知道,一切都不同了。这次任务,是考验,也是她继续“打磨”钥匙的过程。而他自己,也有了必须完成的“额外”目标——在任务中,测试他这些天对锈蚀之痕的研究成果。
“我明白了。”江淮沉声回应。
他没有多做准备,只是仔细检查了信标、地图,并将那副特质手套戴得更紧。然后,他看了一眼在床上蜷缩着熟睡的米雪儿,轻轻关上门,再次融入了夜色。
根据地图和精神影像的指引,他来到了城市边缘一片废弃的墓园。这里荒草丛生,墓碑东倒西歪,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腐败植物的气息,但更深层处,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悲伤与怨恨,如同实质般笼罩着这片土地。
墓园中央,空间被撕裂,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如同充血眼球般的暗红色裂隙——“哀嚎之眼”。裂隙边缘不断扭曲,发出低沉的、仿佛无数亡魂哀泣的嗡鸣。与之前见过的裂隙不同,这个裂隙周围的空间明显呈现出不稳定的扭曲感,光线在其附近发生偏折,地面的杂草也呈现出不自然的枯萎与腐败。
侵蚀区,名副其实。
江淮能感觉到,伊丽莎白那庞大而冰冷的意念已经笼罩了这片区域,如同无形的枷锁,暂时压制住了“哀嚎之眼”的大部分活性,使其看起来相对“平静”。
但没有犹豫,他深吸一口气,调动起全身的力量,尤其是将一部分注意力集中在双手的锈蚀之痕上,然后纵身一跃,主动投入了那片暗红色的、如同生物组织般蠕动的裂隙之中!
熟悉的晕眩与空间转换感传来,但这一次,还夹杂着一种粘稠的、仿佛陷入悲伤泥沼的阻滞感。
当他稳住身形,发现自己已然身处一个光怪陆离的恐怖空间。四周是不断蠕动、流淌着暗红色液体的肉壁,如同巨大生物的眼眶内部。脚下是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地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浓郁的绝望气息。无数模糊、痛苦的灵魂虚影在肉壁间穿梭、哀嚎,但它们似乎被某种力量限制,无法直接攻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