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没过半个时辰,守月人的信使就骑着马来了。
马背上驮着个木箱,打开时,满箱的骨制品泛着温润的光:骨梳的齿间刻着月骨花纹,骨簪的顶端镶着极小的月碎芯,最底下压着封信,是孟铁衣用炭笔写的,字迹带着股锤凿的硬气。
“骨烬城的铸剑炉改成了‘接骨坊’,每日都有人来求护骨的小玩意儿。”
苏晚念着信,指尖划过把骨梳,梳背刻着三个小字:沈、苏、孟,“他说前日梦见骨烬城的亡魂在学编月骨花绳,想来是惦记我们了。”
沈砚拿起那把骨梳,梳齿划过掌心,竟带出串银线——是苏晚相术里的“护脉线”,被孟铁衣铸进了骨里。
三人的本事缠在一起,像当年决战时那样,却再没有血腥气,只有暖融融的寻常。
傍晚时分,沈砚坐在老槐树下翻骨札。
新的骨片上开始记录寻常事:三月初三,李婶孙儿摔破膝盖,月骨花泥可愈;四月初七,王木匠刻墙阵,引露养芽;五月廿二,孟铁衣寄骨梳,三线合一……再没有惊心动魄的历险,只有些碎米粒似的日子,却被苏晚用银线串得亮晶晶的。
“你看这页。”苏晚指着幅小画,画的是三个孩童在月骨花丛里追蝴蝶,最前面那个手里举着根树枝,枝上缠着朵月骨花,像举着柄小小的接魂刃,“守月人说,这是新出生的孩子里,第一个骨相带月气的。”
沈砚望着那画,突然想起蚀骨教教主临死前的眼神。
他大概永远不会懂,所谓新生从不是打碎旧物,而是让碎过的地方,能长出更软和的东西——比如花,比如笑,比如孩子手里的树枝,也能当剑耍,却再不沾血。
夜色渐深时,月骨花的香气漫进了窗棂。
沈砚把接魂刃挂在墙上,剑身上的亡魂人影渐渐淡了,像融进了月光里。
苏晚在灯下缝补衣衫,针脚是接骨阵的纹路,她说这样缝出来的衣裳,能护着骨脉不受潮。
“明日去断骨原看看吧。”沈砚突然说,“听说那里的月骨花能长到半人高,孩子们可以在花海里捉迷藏。”
苏晚抬头时,看见月光正顺着窗缝淌进来,在地上拼出个完整的接骨阵。阵心处,两朵月骨花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两只手,紧紧握着。
她笑着点头:“好啊,再带上孟铁衣寄来的骨笛,听说用月髓骨的边角料做的,吹出来的调子能让花长得更旺呢。”
窗外的老槐树上,最后一朵月骨花缓缓绽开了。花瓣接住片飘落的月光,像接住了句未完的话——接骨人走了很远的路,原来最该接的,是让寻常日子,能稳稳当当地落在人间。
而那些曾碎过的月亮、裂过的山河、痛过的骨,都化作了花下的影子,静静护着这人间,再不让风来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