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京城,被一场连绵的梅雨洗得格外清亮。朱雀大街的青石板缝里钻出了青苔,水粉斋门口的两株石榴树挂着沉甸甸的花苞,连空气里都带着湿润的甜香。这日清晨,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巷口的宁静,内务府的太监捧着个描金漆盒,踩着水洼快步走进水粉斋,脸上带着喜气:“雪坊主接旨——”
雪嫣红刚在后院晾好新制的茉莉花瓣,闻言连忙擦干手迎出来,屈膝行礼。“陛下口谕,南海诸国进贡上等珊瑚粉百斤,闻雪坊主擅制胭脂水粉,特赐珊瑚粉十斤,着你好生利用,制出新奇物件,彰显我大靖与南海情谊。”太监宣读完口谕,将描金漆盒递到她手中,“雪坊主快瞧瞧,这可是南海深海里采来的红珊瑚,磨的粉细得很呢。”
送走太监,雪嫣红迫不及待地打开漆盒。只见里面铺着一层锦缎,锦缎上码着十包用细纱布裹着的粉末,拆开一包,指尖捻起少许——那珊瑚粉呈明艳的橘红色,细如飞尘,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珠光,凑近闻,还带着一丝海水的咸腥气,却不刺鼻,反而透着几分清冽。
“先生,这珊瑚粉真好看!比咱们用的胭脂粉亮多了!”沈清沅凑过来,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星子,“用它做胭脂,颜色定是极艳的。”
雪嫣红点点头,指尖摩挲着珊瑚粉,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前几日,南海来的商队首领夫人曾跟她抱怨,海滨气候潮湿,寻常胭脂要么容易脱妆,要么沾了水汽就晕成一团,想找一款既明艳又持久的胭脂,却始终没寻着。这珊瑚粉质地细腻,又带着海水的咸涩,若与滋润的玫瑰膏调和,既能锁住颜色,又能抵御潮湿,不正是海滨女子需要的胭脂?
“清沅,去把去年封存的玫瑰膏取来。”雪嫣红转身往后院作坊走,“再准备些玉杵、石臼和素白瓷盒,咱们今日就做‘珊瑚脂’。”
沈清沅应了声,快步去取玫瑰膏。那玫瑰膏是去年深秋用重瓣红玫瑰熬制的,加了蜂蜜和胡桃油,密封在陶罐里存了大半年,此刻打开罐口,浓郁的玫瑰香瞬间溢了出来,甜而不腻,与珊瑚粉的咸腥气竟出奇地合拍。
雪嫣红先将珊瑚粉倒进青石臼里,用玉杵轻轻研磨。“珊瑚粉虽细,却还得再磨半个时辰,让颗粒更均匀,这样调进玫瑰膏里才不会结块。”她握着玉杵,手腕轻转,珊瑚粉在石臼里慢慢泛出更亮的光泽,“磨的时候要顺着一个方向,别打乱粉的肌理,不然会影响珠光感。”
沈清沅在一旁帮忙搅拌玫瑰膏,用银匙将凝固的膏体搅得细腻柔滑,时不时往石臼里看一眼:“先生,这珊瑚粉磨到什么程度才算好?”
“你看。”雪嫣红停下动作,用玉杵挑起一点珊瑚粉,对着阳光晃了晃,只见粉末在光线下呈半透明状,没有一丝杂质,“这样就成了,能最大程度保留珊瑚粉的珠光,涂在脸上才会像珊瑚一样透亮。”
接下来便是调和。雪嫣红按三比二的比例,将磨好的珊瑚粉分次加入玫瑰膏中,先用银匙搅匀,再用玉杵反复捶打。“捶打是关键,得让珊瑚粉彻底融进玫瑰膏里,不然涂在脸上会斑驳。”她一边捶打,一边观察膏体的颜色——起初是浅橘红,随着捶打的次数增多,颜色渐渐变成了明艳的珊瑚红,像南海浅滩上刚采撷的活珊瑚,透着水润的光泽。
林微端着一盆清水走进来,见石臼里的膏体已经成型,忍不住惊叹:“先生,这颜色也太好看了!比咱们之前做的番红脂更鲜活,又比牡丹脂多了几分清透。”
雪嫣红笑着点头,用银挑子挑了一点珊瑚脂,涂在手腕内侧。那珊瑚红在肌肤上晕开,不似寻常胭脂那般厚重,反而像天生的好气色,珠光在阳光下若隐若现,摸上去温润细腻,没有丝毫干涩感。“你试试沾水。”她对林微说。
林微蘸了点清水,轻轻拍在雪嫣红的手腕上。待水干后,珊瑚脂的颜色依旧鲜亮,没有晕染,也没有脱妆。“真的不脱妆!”林微惊喜地叫道,“这下南海的夫人们该高兴了!”
雪嫣红将调好的珊瑚脂倒进素白瓷盒里,每个瓷盒都用红绳系了个小小的珊瑚结——这是她特意让工匠做的,既应景,又方便辨认。“光有珊瑚脂还不够,得配个合适的妆容。”她坐在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有了灵感,“海滨女子常年吹海风,肌肤偏白却容易干燥,这珊瑚脂若只点在颊边,衬得肤如凝脂,定能出彩。就叫‘南海妆’吧。”
她当即对着镜子试妆。先用珍珠粉混合少量茉莉露打底,轻轻拍在脸上,让肌肤显得莹润透亮;再用指腹蘸取少许珊瑚脂,在颧骨最高处轻轻点了一下,然后用指腹慢慢晕开,形成一个自然的珊瑚红晕,边缘与肌肤融为一体,像被海风拂过的自然气色;最后用透明的唇脂轻轻涂在唇上,只提亮唇色,不抢唇边的风头。
“先生,您这样一化,看着像刚从海边回来似的,又清新又明艳!”沈清沅凑到镜前,眼睛里满是惊艳,“尤其是这颊边的珊瑚红,比晚霞还好看。”
雪嫣红看着镜中的妆容,满意地点点头:“这南海妆,关键在‘淡’与‘亮’——打底要清透,胭脂只点不扫,突出珊瑚粉的珠光感,正好适合海滨的气候和景致。”
几日后,南海商队准备返程,雪嫣红特意挑选了五十盒珊瑚脂,让商队首领夫人带回南海,并详细告知了南海妆的画法。“夫人回去后,若姐妹们喜欢,随时派人来京城订货,我保证按时供应。”她笑着对夫人说。
夫人捧着珊瑚脂盒,笑得合不拢嘴:“雪坊主放心!就凭这颜色和不脱妆的本事,保管在南海卖疯了!等我回去,一定让海滨的姑娘们都试试这南海妆!”
商队离开后,雪嫣红便将珊瑚脂摆在了水粉斋的显眼位置,还特意在柜台前摆了一面大铜镜,让客人试妆。起初,京城的贵妇们觉得珊瑚红太过明艳,不太习惯,可试妆后发现,这颜色虽艳却不俗,珠光感让肌肤显得格外通透,渐渐也有了不少人购买。
转眼过了一个月,正当雪嫣红以为南海那边还得些时日才有消息时,一艘挂着南海商队旗帜的快船突然停靠在京城码头。商队首领亲自带着几个海滨女子,捧着满满一筐南海特产,急匆匆地赶到水粉斋。
“雪坊主!您的珊瑚脂和南海妆,在南海彻底火了!”首领一进门便高声喊道,脸上满是兴奋,“现在海滨的姑娘们,不管是商户女还是渔家女,出门都要涂珊瑚脂,画南海妆!连出海打渔的姑娘,风吹日晒一整天,妆容都不脱!”
他身后的几个海滨女子也纷纷上前,其中一个穿着蓝布衣裙的姑娘,脸上正画着南海妆,颊边的珊瑚红在阳光下透着亮,显得格外精神。“雪坊主,我们是特意来学做珊瑚脂的!”姑娘名叫阿珠,是海滨渔户的女儿,声音清脆如铃,“我们那儿的姑娘都想自己做,可总调不出您这颜色和质感,您教教我们吧!”
雪嫣红看着她们热切的眼神,心里既欣慰又高兴。她当即应下:“好!我教你们做,不过你们得答应我,回去后也要教其他姑娘,让更多人能用上珊瑚脂。”
阿珠和姐妹们连忙点头,眼里满是感激。接下来的几日,水粉斋的作坊里多了几个忙碌的身影。阿珠学得最快,她从小在海边长大,对珊瑚的习性很了解,磨珊瑚粉时比旁人更有耐心,总能磨出最细的粉末。“雪坊主,我们那儿的珊瑚比进贡的更鲜活,只是颜色没这么红。”她一边磨粉,一边对雪嫣红说,“等回去后,我试着用咱们自己的珊瑚磨粉,说不定能做出更特别的珊瑚脂。”
雪嫣红笑着点头:“好啊,不同的珊瑚磨出来的粉,颜色和质感都不一样,说不定能做出更适合海滨女子的胭脂。”
这日午后,慕容云海来水粉斋时,正好看到阿珠她们在试做珊瑚脂。他走到雪嫣红身边,目光落在石臼里的珊瑚粉上,眼底带着笑意:“听说你的珊瑚脂在南海很受欢迎?”
“是啊。”雪嫣红拿起一个刚做好的珊瑚脂盒,递给他,“你瞧,这是阿珠她们做的,已经有模有样了。”
慕容云海接过瓷盒,打开闻了闻,玫瑰香混合着淡淡的海水气息,很是特别。“南海诸国与我大靖的商贸,因你的珊瑚脂又近了一步。”他轻声道,“昨日户部来报,这月南海来的商船比上月多了三成,不少商户都是冲着火粉斋的胭脂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