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斋外的庭院里,几株重瓣碧桃开得正盛,微风拂过,粉色花瓣簌簌飘落,宛若漫天飞雪,故雪嫣红常戏称此处为“落英雪”。
此时,雪嫣红正临窗研脂,案上罗列着各色花材:清晨带露的桃花瓣、晒干的玫瑰蕊、研磨精细的珍珠粉,还有一小罐刚熬好的蜂蜡,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她今日要做的是“落英雪”胭脂,取飘落的桃花瓣为主材,配以少量白芷粉增白,玫瑰膏提香,是她专为暮春设计的新品。
“坊主,这‘落英雪’胭脂的方子真是绝妙,用飘落的花瓣做胭脂,既不浪费,又有诗意。”侍女青禾一边帮忙筛选花瓣,一边赞叹,“昨日张御史家的小姐来预订,说要带着去参加三日后的上巳节踏青宴呢。”
雪嫣红用玉杵轻轻碾着桃花瓣,笑道:“这‘落英雪’最妙的是遇热则融,上脸后会随着体温渐渐晕开,从淡粉转为绯红,恰似桃花落在肌肤上的颜色。只是花瓣需经三次蒸馏去涩,再用晨露浸泡一日,工序繁琐些。”她专注的神情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柔和,长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人看不出她心中的波澜。
自上次慕容云海借“点绛唇”胭脂传递暗号,并留下“西市暗流,需慎行”的提醒后,雪嫣红便暗自留心。她虽已猜到他可能是二皇子慕容云海,却始终想不通他为何要亲自涉险,频频出现在这市井胭脂铺中。更让她在意的是,他留下的那句提醒——西市正是京都鱼龙混杂之地,也是情报贩子聚集之处,他这话究竟是警告,还是暗示?
正思忖间,门口传来嘈杂的喧闹声,夹杂着桌椅翻倒的脆响,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晚晴吓得一抖,手中的花瓣散落一地:“坊主,外面……外面好像出事了!”
雪嫣红放下玉杵,起身走到门口,只见几个身着黑衣的彪形大汉正围在凝香斋门口,为首的满脸横肉,正一脚踹翻门口的花架,怒吼道:“姓雪的,赶紧出来!欠我们的银子再不还,就砸了你的破店!”
周围很快围拢了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这不是西市的‘黑虎帮’吗?怎么找到凝香斋来了?”“听说黑虎帮背后有靠山,专放高利贷,难道雪坊主借了他们的钱?”“不可能吧,凝香斋生意这么好,哪需要借钱……”
雪嫣红心中一沉,她从未与黑虎帮有过往来,更别提借钱了。这些人明显是来寻衅滋事的,只是不知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那位常来的“云公子”?
“你们是什么人?我与贵帮素无往来,何来欠钱一说?”雪嫣红强作镇定,走出店门,目光平静地看向为首的大汉,“若你们是来捣乱的,就请立刻离开,否则我可要报官了!”
黑虎帮为首的大汉“嗤”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张借据,拍在桌上:“白纸黑字写着呢!三个月前,你弟弟雪明向我们借了五十两银子,约定月息五分,如今连本带利已欠一百两,你敢说不认得?”
雪嫣红接过借据一看,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签名处写着“雪明”二字,却并非她那早逝的弟弟的笔迹。她心中冷笑,这明显是伪造的借据,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
“这借据是伪造的。”雪嫣红将借据拍回桌上,语气坚定,“我弟弟早已过世,何来借钱之说?你们若是故意找茬,就休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老子倒要看看你怎么不客气!”大汉说着就要伸手去抓雪嫣红的手腕,“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钱就拿你这破店抵债,再跟我们回帮里‘抵债’!”
青禾吓得尖叫一声,连忙挡在雪嫣红身前:“你们不许碰我家坊主!”
就在大汉的脏手即将碰到雪嫣红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京都街头强抢民女,黑虎帮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慕容云海身着月白锦袍,腰束玉带,依旧戴着那副银质面具,缓步从飘落的桃花瓣中走来。他身后跟着两个身形挺拔的随从,虽穿着普通布衣,眼神却锐利如鹰,一看便知是练家子。
黑虎帮的大汉见他衣着华贵,又带着随从,气焰稍敛,却依旧嚣张:“哪来的小白脸,敢管你虎爷的闲事?这是我们和这胭脂铺的债务纠纷,识相的赶紧滚开!”
慕容云海未理会他的叫嚣,目光落在雪嫣红身上,见她虽面带惊色,却依旧挺直脊背,眼底不由闪过一丝赞许。他转向那大汉,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债务纠纷?我倒要看看,是谁给你们的胆子伪造借据,敲诈勒索?”
“伪造?你胡说什么!”大汉色厉内荏地喊道,“这借据千真万确,有她弟弟的签名!”
慕容云海的随从上前一步,一把夺过借据,递给自家主子。慕容云海接过借据,只扫了一眼便冷笑一声:“这墨迹新鲜,最多不过三日,签名处的朱砂印泥更是劣质品,遇水即化。你说三个月前的借据,当真是把京都府尹当成瞎子不成?”他边说边将借据浸入旁边的水缸,果然见字迹迅速晕开,“再者,雪坊主的弟弟去年便已病逝,此事京都府户籍可查,你这借据上的日期,分明是在他死后,这不是伪造是什么?”
他的话条理清晰,句句切中要害,周围百姓顿时哗然,纷纷指责黑虎帮敲诈勒索。大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仍强撑道:“你……你胡说!就算借据是假的,她开店占用的地皮也该给我们交保护费!”
“保护费?”慕容云海的声音陡然转冷,“京都地面,自有王法管辖,何时轮到你们这些地痞流氓收取保护费?看来是上次京兆尹整顿西市,没把你们打疼,才敢如此放肆!”他语气不重,却带着一股慑人的气势,让大汉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你……你到底是谁?”大汉终于感到害怕,眼前这人不仅气度不凡,还对京兆尹整顿西市之事了如指掌,绝非普通富商。
慕容云海没有回答,只是对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立刻上前,亮出腰间的一块令牌,令牌呈玄黑色,上面刻着一个烫金的“云”字,虽未明说,却让识货的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是皇家情报组织“烟雨阁”的暗令,持有此令者可调动京兆尹府的捕快!
黑虎帮的大汉显然也认出了令牌,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大人驾临,求大人饶命!都是小的糊涂,受人指使……”
“受人指使?”慕容云海步步紧逼,“说!是谁让你们来捣乱的?”
大汉犹豫片刻,看到慕容云海冰冷的眼神,终于咬着牙道:“是……是城西的‘锦绣阁’老板,他说凝香斋抢了他家生意,让我们来给雪坊主找点麻烦,事成之后给我们五十两银子!”
锦绣阁是京都另一间胭脂铺,老板是户部侍郎苏家的远亲,自从凝香斋名声鹊起后,锦绣阁的生意一落千丈,看来是怀恨在心,才出此下策。
慕容云海冷哼一声:“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他转向围观的百姓,朗声道,“诸位乡亲作证,今日黑虎帮伪造借据敲诈勒索,证据确凿,我这就将他们交给京兆尹依法处置,以儆效尤!”
百姓纷纷叫好,称赞他为民除害。慕容云海的随从立刻拿出绳索,将几个大汉捆了个结实,押着往京兆尹府走去。大汉们再也没了之前的嚣张,垂头丧气地被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