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突然掠过一群海鸥,银灰色翅膀划破晴空,尖利的啼鸣混着浪声砸在甲板上。崔政赫的视线被短暂割裂,再聚焦时,发现林瑟曦正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睫毛在眼睑投下扇形阴影,像在窥探一口深不可测的井。
我吗? 他指尖轻敲栏杆,不锈钢表面沁着午后的温热,得先向组织申请课题立项。 这话半真半假,却在出口瞬间被海风扯得零散,听起来竟有几分难得的踟蹰。
崔警官真是程序严谨。 林瑟曦轻笑出声,转身整理被风吹皱的防晒衫。她的发梢扫过肩头,在阳光下划出一道深棕的弧线,不像我们做艺术的,讲究一个即兴而为。
林导,设备调试完毕。 何景亮的声音从甲板二楼传来,他抱着防水摄影机的架势像抱着狙击枪,黑色登山靴踏在台阶上发出沉稳的闷响。林瑟曦闻言点头,动作利落得如同切换镜头场景。
失陪了,崔警官。 她提起摄影包时,银色钥匙扣晃出细碎的光,毕竟 —— 她忽然回头,海风掀起防晒衫下摆,在身后拉出猎猎的角,剪辑室的胶卷可不会自己转动。
崔政赫目送她走向光影交织的冲浪区,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过两人之间的空隙,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在米黄色甲板上。他望着那两道并行却始终保持距离的黑影,恍惚觉得是两把未出鞘的刀,刀柄相抵却刀刃相向,静待某个划破平静的刹那。
(甲板二楼?观影室)
咸涩的海风卷着冲浪区的喧嚣扑进百叶窗,林瑟曦倚在观影室的皮质沙发上,指尖轻轻叩击着防水胶片盒。何景亮站在落地窗前,阴影将他的脸切割成明暗两半,手里的 REd 摄影机肩带被攥出褶皱。
他怀疑你是白薇?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喉结在防晒衫领口处剧烈滚动。
别紧张。 林瑟曦转动着胶片盒,金属边缘在掌心压出红痕,他只是在试探我与白薇的关联。毕竟没人会相信,一个‘自杀’三年的影后,会以纪录片导演的身份重新出现在游轮上。
何景亮的眉头拧成深沟:但我们这些天的行动太频繁了,宋寅的事、23 层的监控...... 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他抓住尾巴。 他忽然看向窗外,阳光在他侧脸镀上一层金边,要不暂时避开他?考察期延长 ——
林瑟曦突然抬手,食指抵住唇瓣。走廊里传来胶鞋与甲板的摩擦声,她的目光扫过门缝,看见一道影子在走廊尽头晃了晃。
沉默持续了三十秒,直到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林瑟曦起身走向门口,透过猫眼确认无人后,方才转身:亮哥,记住我们的原则 —— 她顿了顿,指尖划过摄影机镜头,越想隐藏的真相,越要在阳光下晾晒。
(甲板走廊)
崔政赫将耳朵从门缝移开,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向观景台。午后的阳光正盛,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走廊的防滑地砖上,像一柄出鞘的刀。他假装欣赏海景,余光却紧盯着观影室的木门,直到看见林瑟曦推门而出。
她穿着一件黑色连帽衫,兜帽半掩着脸,手里攥着一卷防水胶片。经过他身边时,海风掀起连帽衫的抽绳。
崔警官还没去冲浪? 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再不抓紧,夕阳冲浪秀要开始了。
崔政赫转身时,只看见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连帽衫在海风里晃成一片模糊的黑影。他的目光落在她方才站立的位置,地面上有一枚细小的胶片碎片,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崔警官,您好啊!
何景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只见他抱着一堆影视器械,三脚架、滤镜盒、防水袋堆得老高,气喘吁吁地从观影室走出来。
需要帮忙吗? 崔政赫伸手去扶三脚架,却被何景亮侧身避开。
不用不用,东西太多怕摔着。 何景亮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崔警官继续欣赏海景,我先去忙了。
他匆匆走过,腋下的防水袋滑落一角,露出里面的金属零件。崔政赫眯起眼 —— 那是军用级别的通讯器零件,寻常纪录片团队根本不会用到。
更引人注目的是何景亮的左手,从腕到指始终戴着黑色战术手套,即便在闷热的甲板上也未曾摘下。崔政赫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也是这样的穿戴,当时只当是职业习惯,此刻却觉得格外刺眼。
(甲板观景台)
崔政赫倚着栏杆,望着何景亮的背影消失在设备舱方向。夕阳的余晖将海面染成橙红色,冲浪区的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零星几个选手在做最后的准备。
他摸出手机,给刘波发去消息:查何景亮的左手伤情,以及他携带的通讯设备型号。
点击发送键的瞬间,海风卷起一张宣传单页,拍在他的手背上。那是林瑟曦团队的纪录片预告,标题是《深海的呼吸》,海报上隐约可见一个戴着潜水镜的女性身影,身形与白薇极为相似。
崔政赫捏紧宣传单页,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远处的设备舱门开合,何景亮的身影一闪而过,左手依然戴着那副黑色手套。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白薇的尸检报告,右手无名指有骨折愈合痕迹,却因长期佩戴戒指而未被警方注意。此刻何景亮的左手,是否也藏着类似的秘密?
夕阳沉入海平面的刹那,崔政赫听见设备舱内传来一声轻响,像是胶片盒落地的声音。他转身望去,只看见林瑟曦站在舱门口,连帽衫的兜帽已经摘下,头发在晚风中轻轻扬起。
两人隔着甲板对视,谁也没有说话。远处的游轮汽笛响起,惊飞一群海鸥,翅膀拍打的声音里,崔政赫仿佛听见深海的低语,那些被埋葬的真相,正在黑暗中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