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死了。
孩子活了。
这个认知,如同最冰冷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她的每一根神经。
一模一样。
和她前世的命运,那个纠缠了她二十多年、让她夜不能寐的噩梦,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那个她穿越而来,拼尽所有智慧、勇气和力量,试图去改变、去挣脱、去打破的残酷诅咒,竟然以这样一种更加鲜血淋漓、更加讽刺的方式。
在她眼前,在她自以为能够掌控一些什么的这个世界,重演了!
她所有的准备,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自我欺骗和强装的镇定,在命运那庞大而冷酷的惯性车轮面前,被碾轧得粉碎,连一点残渣都不剩。
她没能救下洛莉,就像她当年,无法挽回自己母亲的生命一样。
她依旧是那个无能为力的、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的、无用的旁观者!
“呵…呵呵……”
一阵压抑的、破碎的、带着明显癫狂意味的低笑,从秦酒的喉咙深处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
与此同时,滚烫的泪水却像是决堤的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在她冰冷麻木的脸颊上冲刷出两道湿漉漉的痕迹。
这泪水,不是为洛莉流淌的纯粹悲伤,也不是为新生儿降临的喜悦,而是一种彻头彻尾的、被命运无情玩弄、反复嘲弄之后,信仰彻底崩塌的绝望和崩溃。
一样…全都一样……母亲用命换来的孩子。
一个注定在失去至亲阴影下长大的开端一个带着所谓‘原罪’出生的我。
现在又多了一个朱迪思…
哈哈哈哈……多么可笑的轮回!
多么讽刺的‘礼物’!我到底在挣扎什么?我到底在妄想改变什么?我改变不了……
我什么都改变不了!我救不了妈妈,也救不了洛莉!
我就是个废物!一个自以为是的废物!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被卡罗尔小心翼翼接过去、正用柔软布料轻轻擦拭包裹的、仍在啼哭的朱迪思,眼神里充满了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深入骨髓的恐惧,仿佛在看一个会带来不幸的诅咒象征;
有强烈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抗拒,想要逃离这个再次印证她失败和“罪孽”的存在;
但更深处的,是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深可见骨的、同病相怜的巨大悲哀。
那哭声,在她听来,不再是一个新生命对世界的宣告,而像是一把早已锈蚀、却依旧锋利的钝刀。
在她从未愈合、此刻更是鲜血淋漓的旧日伤疤上,反复地、残忍地切割、研磨。
瑞克和肖恩如同两道被狂风卷入的阴影,猛地冲了进来。
瑞克直接扑倒在床边,紧紧抓住洛莉已经冰冷的手,将脸埋进那片尚存余温的血污之中,发出了一种不似人声的、仿佛来自灵魂被撕裂处的、痛苦至极的低沉嘶吼。
肖恩则像被雷击中般僵立在门口,脸色死灰,眼神空洞地望着床上那一动不动的身影,整个人仿佛在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产房内,极致的悲伤与顽强的生命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极其矛盾、令人心碎的氛围。
但秦酒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悲伤?那太奢侈了。
她只觉得自己被浸泡在一种名为“宿命”的、冰冷彻骨的毒液里,连呼吸都带着绝望的味道。
她猛地松开了那只一直无意识紧握着、仿佛是她与洛莉最后连接的、如今已彻底冰冷僵硬的手。
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灼伤,又像是碰到了什么极其污秽恐怖的东西,整个人触电般踉跄着向后退去。
“哐当!”
一声,她撞翻了旁边放着清水的木盆,冰冷的水泼洒出来,浸湿了她的裤脚,她却浑然不觉,仿佛那具身体已经不再属于她自己。
她的目光,依旧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死死地钉在卡罗尔怀中那个被包裹起来、哭声渐渐微弱下去的朱迪思身上。
那眼神,复杂得令人心碎,也恐惧得令人窒息。
然后,在所有人还沉浸在各自的悲痛或对新生命的无措中时,她猛地转过了身。
那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却又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
她不再看任何人,不再理会身后的任何声音——无论是瑞克压抑的呜咽,还是婴儿细微的哼唧,亦或是卡罗尔试图呼唤她的名字。
她像一具真正被抽空了所有灵魂和希望的躯壳,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未知的黑暗。
跌跌撞撞地、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冲出了那间弥漫着死亡与新生气息的产房。
她用尽最后力气,将那扇门在身后甩上,也将门内所有的哭声、呼喊、悲伤。
以及那个新生命所带来的、对她而言无比讽刺和沉重的“希望”,彻底地、决绝地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她失败了。
一败涂地。
她没能守护住那个给予她温暖、看穿她脆弱、试图用母爱治愈她伤痕的洛莉。
那个温柔的、坚强的、在生命最后时刻还在努力宽慰她、想要将她从无尽阴影中拉出来的女人,最终还是被命运的洪流卷走了。
而朱迪思的平安诞生,对她而言,非但不是希望的象征,反而是命运那无情轮回、冰冷嘲弄的最有力证明。
是她内心深处最恐惧、最无法释怀的童年噩梦的再次具象化,是一个活生生的、会呼吸会哭泣的“罪证”,时刻提醒着她的无能和失败。
生命的重量,在这一刻,对于刚刚失去母亲、未来命运未卜的朱迪思,和对于再次被童年噩梦彻底吞噬、信仰崩塌的秦酒而言。
是如此的截然不同,却又同样沉重得令人窒息。
洛莉用自己生命的最终篇章,完成了母爱的传承与守护,却也在无意间。
将一道更深、更痛、几乎无法愈合的刻痕,留在了秦酒那颗本就千疮百孔、从未真正摆脱过阴影的心上。
这道伤痕,远比行尸留下的任何抓咬都要深刻,因为它直接撕裂了她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