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的山林吞噬了最后一点厮杀的余响,只留下风穿过叶隙的呜咽,以及一行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和踉跄的脚步声。
突围出来的,算上林其和鸢尾,也不过九人。
人人带伤,洛兰左臂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浸透了临时包扎的布条。
老兵背上挨了一刀,虽然不致命,但每走一步都疼得他龇牙咧嘴。
欧斯特大师魔力透支,几乎是被凯兰和菲拉架着走。
其余几名战士也个个挂彩,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恍惚和未能与将军同生共死的痛苦。
鸢尾的破烂衣服上沾满了不知是谁的血点,她脸色有些发白,紧紧跟在林其身边,之前的兴奋劲儿早已消失无踪。
林其则沉默地走着,手中依旧紧握着那半截陈秋旭的断刀,他警惕着可能从任何方向出现的追兵。
“不能停……他们肯定会搜山……”洛兰咬着牙,声音因为失血和疲惫而沙哑,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辨认着方向,“往北……穿过这片林子,有一条猎户小道,通往……通往一个废弃的了望塔……”
那是他们早已规划好的、最隐秘的逃生路线之一,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透支了体力与心力,只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麻木地跟着洛兰,在崎岖难行的山林中艰难跋涉。
每一次踩断枯枝的声响,都让他们的心脏猛地一缩。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山林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偶尔从云层缝隙中透出的惨淡月光,勾勒出树木狰狞的轮廓。
“就在这儿……休息……半小时……”洛兰终于支撑不住,靠着一棵巨大的古树滑坐下来,声音微弱。他撕下另一条衣襟,试图重新包扎手臂上不断渗血的伤口,但手指因为脱力和寒冷而不听使唤。
老兵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从怀里摸出个瘪瘪的酒囊,晃了晃,仰头灌下最后几滴辛辣的液体,然后狠狠将其摔在地上。
凯兰和菲拉将欧斯特大师小心地安置在相对干燥的树根下,开始检查其他人的伤势,用随身携带的、所剩无几的草药进行简单的处理。
气氛低沉得如同凝固的沥青。
鸢尾挨着林其坐下,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耸动。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闷闷地开口,声音带着哭腔:“……我们……我们是不是害死他们了?要不是我们……那个叛徒不会……”
“与你无关。”
林其打断了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背叛的种子早已埋下。
我们的出现,或许只是加速了它的萌发。”
他看向黑暗中洛兰和老兵模糊的轮廓,“他们选择帮助我们,是他们的决定。
现在,活下去,找到真相,才是对得起他们牺牲的唯一方式。”
他的话语像冰冷的泉水,让鸢尾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
她抬起头,擦了擦眼睛,看向林其。
在几乎完全的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一种异常的冷静和坚定。
“林其……”她小声问,“你……不怕吗?”
林其沉默了片刻,缓缓抬起手,看着手中那截在微弱月光下泛着冷光的断刀。
“怕。”
他承认道,声音很轻,“但害怕改变不了任何事。
在那个世界,我们学会了在害怕中前行。”
他顿了顿,“而且,我们不是一个人。”
鸢尾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们还有彼此,还有四个失散的同伴需要寻找。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调息的欧斯特大师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凯兰连忙上前照料。
洛兰挣扎着站起身,走到欧斯特大师身边,低声询问情况。
老兵则拖着伤腿,开始在周围布置一些简陋却有效的预警陷阱——用细线串联的枯枝,挖浅坑埋下能发出声响的空罐。
短暂的休息时间在压抑和忙碌中飞快流逝。
半小时后,洛兰强行打起精神:“该走了。我们必须在天亮前赶到了望塔。”
九道伤痕累累的身影,再次融入浓稠的黑暗山林,如同受伤的野兽,舔舐着伤口,向着未知的、渺茫的生机,艰难前行。
仇恨与悲伤被暂时埋藏,转化为支撑他们走下去的、冰冷的燃料。
前路漫漫,危机四伏,但他们已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