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撇撇嘴,重新放松下来,从怀里摸出半个有点硬的黑面包,慢悠悠地啃着,耳朵却竖得像猫儿一样,捕捉着风中传来的每一丝对话碎片。
“……码头区今晚戒严……”
“……听说‘铁玫瑰’家的人又去了法师区……”
“……西边矿道好像挖到了奇怪的东西,硬得崩断了钻头……”
她一边嚼着面包,一边在心里默默整合信息。
王都的水,比想象中还深。
但这样才有意思,不是吗?
她眯着眼,看着巷口透进来的、被高耸建筑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嘴角弯起一个无人察觉的、灵动又狡黠的弧度。
当乞丐?
体验生活兼搜集情报的事,怎么能叫当乞丐呢?
这叫战略性潜伏!
想必他们都没有隐藏好身份吧?!
天才!
硬面包有点噎嗓子。
鸢尾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目光瞄向了巷子另一端那家挂着歪斜铁锤招牌的酒馆讨点水喝,顺便听听里面的动静,合情合理。
她扶着墙,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虚弱可怜一点,然后慢吞吞地挪进了酒馆门口。
里面光线昏暗,烟雾缭绕,混杂着麦酒、汗水、金属和油脂的浓重气味。
粗鲁的喧哗声几乎要掀翻低矮的天花板。
几个膀大腰圆的工匠正在掰手腕,赌注是下一轮酒钱。
一个裹着斗篷的人独自坐在角落阴影里。
鸢尾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酒渍,走到吧台。
酒保是个秃顶壮汉,正用力擦着一个锡杯,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好、好心的先生,”鸢尾用她那套伪装出的虚弱乡音,小声哀求,“能、能赏口水喝吗?就一杯……”
酒保这才抬起眼,嫌恶地上下打量她满是污垢的粗布衣服和脸蛋,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去去去!小要饭的,别碍事!这里没水给你,滚出去!”
鸢尾瑟缩了一下,正准备挤出两滴眼泪加大攻势,旁边忽然响起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
“给她一杯牛奶,记在我账上。”
鸢尾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个坐在吧台另一端的年轻人。
他穿着一身半旧但干净整洁的旅行者服饰,肩颈线条利落,一头罕见的白金色长发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醒目,面容俊朗,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和笑意,但那双浅色的眼睛里却没什么温度,沉静得像秋日的湖水。
他看起来不像是常出入这种底层酒馆的人。
酒保愣了一下,显然认识这位客人,态度立刻恭敬了不少:“好的,洛兰先生。”
他麻利地倒了一大杯清水,推到鸢尾面前。
鸢尾立刻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冰凉的清水缓解了喉咙的不适。
她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着那个叫洛兰的年轻人。
他面前只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麦酒,手指无意识地在杯沿滑动,似乎在等人,或者思考什么。
“谢、谢谢您,好心的老爷!”
鸢尾放下杯子,再次用怯生生的语气道谢,还笨拙地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洛兰微微颔首,笑容依旧温和:“不必客气。”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锐利得让鸢尾几乎以为自己被看穿了,但他很快便移开了视线,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一种直觉在鸢尾心头敲响警铃。
这人不对劲。
他的温和像是面具,那份沉静底下藏着某种深不见底的东西。而且,他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有点违和。
就在这时,酒馆后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皮围裙、像是铁匠模样的人探头进来,对着洛兰使了个眼色。
洛兰立刻站起身,放下几枚铜币在桌上,悄无声息地跟着那人从后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