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被烧了。焦黑的屋架东倒西歪,像一具具被剔净肉的鱼骨戳向天空。
雪掩盖了血迹,却遮不住炭木里透出的暗红。
空气里混着松脂、灰烬和说不出的腥甜。艾蕾的呼吸在寒风里凝成白雾,她愣了片刻,突然拔腿狂奔。
陈秋旭跟在后面,靴跟踏碎薄冰,发出裂帛般的声响。
“奶奶——!”声音撞在废墟上,碎成回声。最靠近村口的那间草药屋已经塌成一堆焦炭,只剩半截烟囱歪歪斜斜地立着。
艾蕾扑过去,徒手去扒滚烫的瓦砾。
指甲断裂,指尖渗血,她却像感觉不到疼。陈秋旭蹲下,握住她手腕。
“我来。”他掀开一块焦黑的梁木,
杖身被烧得扭曲,杖头雕的乌鸦只剩半边翅膀。
艾蕾的眼泪瞬间决堤,大颗大颗砸在炭灰里,发出“嗤嗤”的轻响。再往深处,是一具蜷曲的焦黑身形。
身形很小,却固执地守着一口早已炸裂的药碾。
艾蕾跪倒,喉咙里发出一种不像人类的呜咽,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小兽。“奶奶……我回来了……”
她伸手去碰,炭灰簌簌落下,露出腕上那截已经烧得发红、却仍系着的红绳。雪又开始飘落。
陈秋旭站在她身后,沉默得像一块岩石。
他看见艾蕾的指尖被烫出泡,却死也不肯缩回;
看见她把那截鹿角杖抱进怀里,像抱住最后的体温;
看见她的哭声由撕心裂肺变成嘶哑,最后只剩无声的干呕。风卷起灰烬,打着旋儿掠过陈秋旭的刀鞘。
他忽然单膝蹲下,把艾蕾整个揽进臂弯。
女孩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枯叶,眼泪浸透了他的衣襟。
“对不起……”
她声音破碎,“我……我应该早点回来……”
陈秋旭只是平静的看着。
他只是把披风解下,裹住她颤抖的肩,然后伸手覆在她后脑,让她把哭声埋得更深。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歇,只剩断断续续的抽噎。
艾蕾抬起头,眼睛红肿,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我要埋了她。”陈秋旭点头,起身,拔刀。
刀尖划过冻土,像划开一张白纸。
雪落在刀背,瞬间凝成白霜。没有棺材,也没有碑石。
他们把鹿角杖立在坟头,艾蕾把那只裂开的铜药碾放在杖前,往里撒了一把灰白的雪。
做完这一切,天已擦黑。
艾蕾跪在坟前,最后一次把额头抵在冰冷的杖头。
陈秋旭站在她身后,望着远处山脊上那轮被云遮住的月亮。良久,艾蕾站起身,用袖子狠狠擦了把脸。
声音还哑,却透着一股决绝:
“我要找到那些人。”
她抬头看陈秋旭,泪痕未干,眼里却燃着火,
“我要知道是谁下的手。”
陈秋旭没有过问。
他只是把刀收回鞘,声音低沉得像夜色:
“那就一起找。”
雪落在两人肩上,像一场无声的誓约。
他们转身,脚印并排,向更深的黑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