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兽医尴尬地笑了笑,搪塞道:“不是怕,连长,我是想着……还是咱们那山沟里的草棚子睡着踏实嘛!”
詹有为低声骂道:“滚蛋!少他妈废话,集中精神!”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肥胖的中年男子,挑着两个看起来沉甸甸的麻袋,从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里拐了出来。他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下,然后快步走到一处相对人多一点、有几个小贩聚集的十字路口角落,放下担子,将两个麻袋紧紧靠在一起,这才小心翼翼地解开袋口。袋子里露出的,竟然是白花花的大米!
那个微胖的中年男子左右看了看,然后用带着明显口音、不太流利的缅甸语压低声音喊道:“卖大米咯!卖大米咯!上好的大米!”
这声叫卖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突兀。很快,几个面黄肌瘦的缅甸当地人便围拢过去,有人用手抄起一把米仔细看着成色,有人凑到鼻子前闻味道,低声询问着价格。但似乎是因为价格太高,或者顾忌周围的眼线,问询的人最终都摇着头散开了。
詹有为和苟兽医躲在一段断墙后面,仔细观察着这一幕。看了一会儿,苟兽医轻轻拉了拉詹有为的衣袖,用极低的声音说:“连长,你看那个卖米的胖子,有点不对劲。”
詹有为微微侧头:“怎么了?”
苟兽医肯定地说:“我听着他刚才喊的那两嗓子,虽然说的是缅甸话,但那调调,里头夹着我们云贵川的口音!十有八九是个中国人!”
詹有为有些惊讶:“哦?这话咋个说?你这都能听出来?”
苟兽医略带得意地小声道:“嘿,好歹我也是个四川娃儿嘛,从小听惯了西南几省的方言,这点敏感度还是有的。他那舌头绕不过来弯的样子,像极了我们那边的人说话的感觉。”
顿了顿,苟兽医继续解释道:“而且啊,我以前听寨子里的老人摆龙门阵说过,清朝道光皇帝那会儿吧,就有好多云贵川没田种、活不下去的老百姓,被官府鼓励着,或者自己逃荒,跑到缅北这边来开荒种地,一代代就这么传下来了。”
詹有为若有所思:“照这么说,缅甸这边,尤其是缅北,原本就有很多咱们中国人的后代?”
苟兽医点了点头:“按老辈人的说法,是这么回事。”
詹有为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他娘的!这么重要的消息你咋不早说?害得咱们这两年像野人一样,尽在深山老林里东躲西藏,跟无头苍蝇似的!你早说出来,说不定还能找到些帮衬!”
苟兽医委屈地辩解道:“我的好连长哟!这都是三十多年前听老人闲聊提起的陈年老黄历了,我自己都半信半疑,哪记得那么清楚嘛!要不是今天亲眼看到这个胖子,触了景生了情,我都想不起来这茬儿!再说了,”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谨慎起来,“这些人在这边都住了几代了,还认不认自己是中国人?跟不跟我们是一条心?那都难说得很!万一不小心着了他们的道,被卖了都不知道咋回事嘞!”
詹有为听了苟兽医的解释后想了想,觉得苟兽医的顾虑不无道理。这些侨居异乡的华人,经历了数代变迁,生存环境和身份认同都可能发生了变化。在敌占区,轻信他人确实是取死之道,保持谨慎,也未必是坏事。
就在两人低声交换意见的时候,街道的另一头突然传来一阵皮靴敲击地面的声音。只见一个佩戴少尉军衔的日本军官,带着一个背着三八式步枪的士兵,在一个点头哈腰的缅甸人——显然应该是个缅奸的引导下,正挨个检查街边的摊贩,眼神贪婪地搜寻着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他们很快便接近了那个卖大米的胖子。
那个缅奸一眼就看到了白花花的大米,顿时两眼放光,兴奋地扯着日本少尉的袖子,用缅语嚷道:“少尉!少尉!大米!那里有大大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