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收成尤其不好。秋税却比往年更重。村里的税吏带着几个如狼似虎的帮闲,挨家挨户催逼,拿不出足够粮食或铜钱的,便拉走家中仅有的牲畜,甚至扬言要抓人去服苦役。
李狗剩家徒四壁,自然拿不出。税吏看着他那破败的屋子和面黄肌瘦的婆娘,啐了一口,指挥帮闲要把他家那口煮猪食的破铁锅拿走。
“官爷!行行好!没了这锅,我们可咋活啊!”翠花扑上去,死死抱住那口黑乎乎的铁锅,哭喊着哀求。
“滚开!穷鬼!”一个帮闲不耐烦地一脚踹在翠花肩上,将她踹倒在地。
李狗剩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一股无名火猛地从心底窜起,拳头下意识地攥紧,骨节发白。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咆哮,在催促他做点什么。
但紧接着,是更深沉的无力感。
他能做什么?
反抗?会被打个半死,甚至抓去坐牢。
讲理?跟这些虎狼讲理?
他只是一个四十岁、一无所有的穷苦农夫,李狗剩。
那瞬间涌起的、仿佛能撕裂一切的怒火,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只剩下更深的屈辱和麻木。
他默默地走上前,扶起哭泣的翠花,对着税吏和帮闲,弯下了早已被生活压弯的脊梁,用干涩的声音哀求:“官爷……再宽限几天……我一定想办法……”
税吏骂骂咧咧,最终还是看在实在榨不出什么油水的份上,带着人走了,留下了绝望的哭嚎和一片狼藉。
那天晚上,李狗剩坐在门槛上,望着漆黑的夜空,一言不发。翠花在屋里低声啜泣。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也随着那口差点被抢走的破锅一样,锈迹斑斑,即将彻底腐朽。
也许,就这样过完一辈子,也好。
至少……还有个人,陪着他一起在这泥泞里挣扎。
他彻底放弃了思考,放弃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影,准备完全接纳这属于“李狗剩”的、卑微而绝望的命运。
然而,就在他身心都即将与这幻境彻底融合,灵魂之光即将彻底熄灭的前夕——
一个突兀的、带着几分戏谑和熟悉感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他身后响起,直接穿透了他麻木的心防:
“喂,臭小子,就这点破幻境,也能把你迷得五迷三道的,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李狗剩浑身猛地一僵,如同被冰水从头浇到脚!
这个声音……!
他霍然转头!
只见自家那破败的院墙根下,不知何时,蹲着一个邋里邋遢的老道。老道须发皆白,却油腻打绺,道袍破了好几个洞,沾满了泥点子,手里还拎着个酒葫芦,正用一双浑浊却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虚妄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正是那个……在他第二世轮回尽头,曾惊鸿一瞥的……邋遢老道!
也是他……那被埋葬在无尽轮回尘埃之下的,唯一的师尊——雷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