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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尘封的蛇影:李建国的鬼哭坳往事(2 / 2)

“一道炽热的火舌猛地窜出,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巨蟒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火焰和高温惊吓到了,它在空中猛地一扭身躯,庞大的身体砸在旁边的一丛灌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它发出一种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嘶嘶’声,黄色的竖瞳死死盯了我们片刻,然后才缓缓地、不甘地退入了更深的密林阴影之中,所过之处,留下一条压倒草木的宽阔痕迹。”

“我们惊魂未定,检查帐篷时,在刚才巨蟒盘踞过的树下,发现了一张它蜕下的皮。” 李建国用手比划着,“蛇蜕的直径超过二十厘米,展开后,那长度……我们粗略量了一下,足有六米多!拿着那张冰凉、半透明、却带着无形压迫感的蛇蜕,我们才猛地想起巴桑老爹的话。他说过,守护鬼哭坳的巨蛇,能通过空气里‘幽冥之花’花粉浓度的变化,感知外人的靠近,并会提前在神花周围布下防线。那一刻,我们才真真切切地明白,我们已经踏入了它的绝对领地,成为了它眼中必须驱逐,甚至毁灭的入侵者。”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像是在刀尖上跳舞。不敢再轻易扎营,休息也轮流放哨,每个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苏婉在这个时候,展现了惊人的韧性和细心。她凭借有限的医学和植物学知识,在附近找到了一种叫‘七叶一枝花’的草药,告诉我们这能解山林里的瘴气之毒,让我们嚼服。她还发现了一处从石缝中渗出的、异常清澈甘冽的山泉,叮嘱我们一定要煮沸了再喝。她甚至教会我们如何辨别那些带有剧毒的植物,比如叶片漂亮的断肠草,碰都不能碰。在那种朝不保夕的恐惧氛围里,她就像暗夜里唯一温暖而稳定的光,像我们所有人的姐姐,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每个人的身体和情绪。” 李建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极其短暂而温柔的追忆之色,但那光芒很快又被更深的阴霾所覆盖。

“但……命运的残酷,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善良和坚韧而改变。我们在一次试图更接近核心区域、寻找‘幽冥之花’确切位置的探索中,因为地形复杂和突降的浓雾,和队伍走散了。” 他的声音再次沉入谷底,带着无尽的疲惫与哀伤。

“那天,我和陈教授为一组,去北面一处岩壁采集可能附着特殊花粉的苔藓样本;王启明和苏婉留在临时营地,整理之前收集的标本和所剩无几的物资。等我们冒着浓雾,艰难地找回营地时……看到的是一片狼藉,如同地狱般的景象。”

他的描述变得破碎,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棱角,从他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

“帐篷被撕扯成了碎片,帆布条挂在折断的树枝上,像招魂的幡。我们带来的仪器——那个珍贵的显微镜、罗盘、还有王启明视若珍宝的地质样本箱——散落一地,大多被砸坏或踩烂。药品撒得到处都是,白色的药片混在泥泞和枯叶里,格外刺眼。地上,有明显的、凌乱拖拽的痕迹,还有……几滴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迹,溅在旁边的岩石和草叶上。而王启明和苏婉……不见了踪影。”

“我们发疯一样地在营地周围呼喊他们的名字,回应我们的,只有山谷空洞的回音和越来越浓的、带着那股诡异甜香的雾气。陈教授当时就崩溃了,他跪在地上,用拳头狠狠捶打着地面,手上很快血肉模糊,他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反复嘶喊着:‘是我害了他们!是我!我不该带他们来这里!我不该啊!’ 那一刻,我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在茫茫无边的原始森林深处,失去了同伴,被无形的恐怖和凶猛的蛇群围困,我们就像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虫,等待着未知的、却注定残酷的终结。”

“后来,我们在距离营地大约一里外,一处被藤蔓半遮掩的山洞口,发现了一些线索。” 李建国的目光变得幽深,仿佛再次看到了那个阴森洞口。

“山洞不大,入口处很潮湿,长满了滑腻的青苔。就在洞口内侧的岩壁上,我们看到了刻痕!是用匕首或者尖锐石头刻上去的,线条有些慌乱,但形状我们都很熟悉——是苏婉平时休息时,最喜欢在本子上画的、那种据老猎户描述的‘幽冥之花’的叶子形状,三片尖瓣,带着奇特的卷曲!这一定是她留下的标记!”

“我们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立刻钻进山洞。洞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混合着泥土、腐烂植物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气的味道。我们在洞壁角落,找到了一个生锈的、已经无法使用的金属注射器,那是苏婉药箱里的东西。更深处,在一块相对干燥的石板下,压着一个小巧的、被水汽浸得字迹有些模糊的笔记本,封面有苏婉名字的缩写。”

“但是……山洞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些散落的、已经无法分辨属于人还是动物的细小骨骼,零落地分布在洞底。我们不敢,也不愿去仔细辨认,那些是不是……我们不愿意去想。希望和恐惧在内心疯狂交战。”

“就在我们准备点燃火把,向山洞更深处探索时……它,又出现了。” 李建国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那条巨大的缅甸蟒,就盘踞在山洞深处一个更宽敞的溶洞入口,庞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大半个通道。它似乎一直在那里,冰冷地注视着我们这些不速之客。洞内微弱的光线映在它暗色的鳞片上,反射出金属般的冷光。它那双黄色的竖瞳,在黑暗中像两盏催命的鬼火,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凶光和警告,仿佛在说:此地,禁入!”

“那一刻,一个可怕的念头无法抑制地涌上心头:苏婉和王启明,恐怕已经……而这条如同山神化身般的巨蟒,就是那场最终悲剧的冷酷见证者,或许……也是执行者。”

“陈教授看到巨蟒,看到洞里的景象,积累多日的悲痛、恐惧、自责和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他像是变了一个人,脸上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决绝。他猛地抽出别在腰后的、用来开路的大砍刀,对着我和蔼了一路的陈教授,第一次用嘶哑的、近乎咆哮的声音对我喊:‘建国!我挡住它!你快跑!快!把这里的一切……把笔记本……带出去!告诉外面的人……鬼哭坳的真相!幽冥之花的秘密!’”

“然后,他不等我反应,就举着砍刀,像扑火的飞蛾,朝着那条巨蟒冲了过去!他用尽全身力气砍在蟒蛇的身上,但锋利的砍刀只在它厚实坚韧的鳞片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巨蟒被彻底激怒了,它庞大的身躯猛地一甩,轻易地就卷住了陈教授,砍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骨骼被挤压发出的‘咯咯’声,在寂静的山洞里清晰可闻。陈教授的脸因为极度痛苦而扭曲,他奋力转过头,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对死亡的恐惧,有未竟事业的巨大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期望和托付。”

李建国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顺着脸上深刻的沟壑流淌,他不再擦拭,任由它们滴落。

“我……我像个懦夫一样……”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刻骨的自责,“我看着教授被那怪物紧紧缠绕,听着他骨头碎裂的声音,我吓傻了,腿像灌了铅。教授用最后的气力对我吼:‘跑啊!’ 我才像是被电击一样,猛地转身,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山洞,冲进了外面迷蒙的、致命的雾气里。我一路跑,一路哭,心里被巨大的恐惧、撕心裂肺的愧疚和无法形容的悲痛填满。我没能保护好任何人,老王、苏婉、王启明,最后连陈教授也……我辜负了他的托付,我是个彻头彻尾的逃兵,是个懦夫!”

“后来,我在山林里像孤魂野鬼一样游荡了不知道多久,靠吃野果、喝溪水勉强维生,直到被接到林场求救信号进山搜索的搜救队找到。我当时已经处于半疯癫状态,嘴里反复念叨着‘鬼哭坳’、‘蛇’、‘花’。等我神智稍微清醒一些,立刻带着全副武装的搜救队,凭着记忆往回找。但是……当我们再次找到那个山洞时,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巨蟒不见了,陈教授的遗体不见了,甚至连那些散落的骨骼和物品,也都少了大部分,只剩下苏婉在洞壁上的刻痕,和那个生锈的注射器,还静静地留在原地,诉说着曾经发生过的惨剧。仿佛一切都被这座神秘而残酷的大山吞噬、抹平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回过鬼哭坳,甚至连那个方向,我都不敢多看一眼。我害怕……我害怕再次面对那些永远无法磨灭的、痛苦的回忆,害怕听到山林里传来的、像是同伴们哭泣的风声。”

他用力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通红的眼睛望向面前三个被这漫长而恐怖的往事震撼得说不出话的年轻人,目光里充满了近乎哀求的担忧:“这就是……尘封了五十九年的真相。一个充满了遗憾、错误、牺牲和无尽痛苦的真相。现在,根据观测和记载的周期,‘幽冥之花’很可能又要到盛开的年份了。那些被花粉刺激得狂躁的蛇群,会比当年更加凶猛,它们会再次成为鬼哭坳无法逾越的屏障。你们……你们真的要去那里,必须……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那地方……它会吞噬生命,也会吞噬灵魂。”

城城看着李建国那双被泪水、岁月和愧疚侵蚀得浑浊不堪的眼睛,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对这位老人背负半生沉重枷锁的深切同情,有对当年那些探索者悲壮遭遇的无限敬佩,更有一种源于年轻血脉中的、不愿屈服于未知与危险的倔强。

他深吸一口气,篝火的暖意似乎驱散了一些从故事里带来的寒意,他的语气异常坚定和真诚:“李伯,谢谢您……谢谢您愿意把这些告诉我们。这不会让我们退缩,只会让我们更加清楚肩上的责任。我们一定会万分小心,做好一切能做的准备。不管前面有什么样的危险,我们三个人,会一起面对。”

秦川和七月也重重地点头,虽然脸上还残留着惊惧,但眼神里同样透出了决心。

李建国凝视了他们许久,仿佛想从这些年轻的面孔上,找到一丝当年自己和同伴们的影子。最终,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将膝盖上那本承载了太多重量的笔记本,郑重地递到城城手中。

“这个笔记本……是陈教授留在这世上,或许是最重要的东西了。里面记录了他对‘幽冥之花’生态、特性的所有推测和研究,还有我们当年探险的路线、标记,以及他的一些……最后的思考。我保存了它五十九年,现在,或许到了它该发挥作用的时候了。交给你们,希望能对你们有所帮助。” 笔记本入手沉实,封皮上似乎还残留着老人掌心的温度和泪水浸湿的凉意。

“明天出发前,”李建国补充道,声音恢复了一些护林员的沉稳和实干,“我会去采些新鲜的‘七叶一枝花’,再多准备一些驱蛇的草药。我知道一些古方子,或许比你们带来的现代药剂更管用。大山里的东西,还得用大山里的法子来对付。”

篝火的火焰渐渐微弱下去,最后一点跳动的火苗挣扎着,终于熄灭,化作一缕青烟,融入浓稠的夜色。木炭泛着暗红色的光,明明灭灭。山林重归寂静,但每个人的心里,都因为李建国这血与泪的讲述,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激荡起层层波澜。恐惧依然存在,但一种更为强大的、源于对真相的渴望、对逝者的告慰、以及同伴间相互支撑的坚定和勇气,正在悄然滋长。他们知道,前方被迷雾笼罩的鬼哭坳,道路注定荆棘密布,危机四伏,但为了解开缠绕了五十九年的谜团,为了那些长眠于深山的老一辈探索者,他们必须,也必将勇敢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