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今天这坛酒,敬给活人(2 / 2)

这座建于先朝的老鼓楼早已斑驳,檐角铜铃锈迹斑斑,唯有那面丈二巨鼓依旧挺立,皮面泛着陈年血色光泽——那是三百七十六位英魂的名字用朱砂一笔一画写上去的。

他跪在鼓前,额头触地,三叩首,如同祭祖。

“师父,我替您敲完最后一段。”他低声说,声音沙哑如风中枯叶。

他是老鼓匠唯一的传人,也是当年唯一活着走出归心祠的孩子。

那一夜火光冲天,他躲在祠后枯井里,听着亲人们被拖走、惨叫、断气,而鼓声是他最后的记忆。

如今,三十年沉冤得雪,这鼓,该为他们送行了。

他缓缓起身,双手执槌,闭眼深吸一口气。

第一声鼓响,如惊雷破云!

《送英谣》终章起调低沉悲怆,仿佛大地在呜咽。

鼓点一起,全场落针可闻,连风都静止了。

百姓们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有人开始颤抖,有人泪流满面。

那不是普通的节奏,是用命谱成的安魂曲,每一槌都敲在人心最痛处。

第二声,如暴雨倾盆!

鼓声渐急,似千军万马奔涌而来,又似无数冤魂自黄土中爬出,踏着血路归来。

三百七十六名遗属齐齐上前一步,手握灯盏,目光凝望正名台方向。

他们的嘴唇微微颤动,却未发声——只等鼓歇那一刻。

第三声,天地同震!

雷夯双臂青筋暴起,槌影翻飞,整个人仿佛与鼓融为一体。

最后一击落下时,他嘶吼出声:“爹!娘!儿子给你们……报仇了!!”

鼓声戛然而止。

死寂。

紧接着,三百七十六个声音同时响起,清晰、坚定、一字一顿:

“谢承远——”

“林婉娘——”

“周子和——”

名字一个个念出,像春雨落入干涸大地,像星火点燃长夜荒原。

没有哭喊,没有咆哮,只有平静却不可撼动的力量,在寒风中织成一张巨大的记忆之网,将历史的空白彻底填满。

苏晚晴站在高台边缘,指尖微微发抖。

她不懂权谋,也不懂政斗真正的历史,从不写在玉册上,而是刻在活人的舌尖。

风拂过幡旗,猎猎作响,仿佛回应着那些未散的魂灵。

冯公公悄然退至火盆旁,手中紧握一枚温润玉圭——玄圭会最高信物,象征“代天执衡”。

他低头看了许久,忽然苦笑一声:“我们以为手握天命,其实不过是挡在阳光前的一粒尘。”

他轻轻将玉圭投入火中。

火焰猛地蹿高,映出他眼角皱纹里的泪光。“该结束了。”

就在此时,皇辇临街,明黄仪仗缓缓展开。

皇帝亲至,当众宣旨:废除玄圭会,永禁私设秘审;重建忠烈院,录三百七十六英名为国殇。

万民跪拜。

唯有谢云书不动。

他立于高台中央,墨袍猎猎,银针仍悬于半空,流转微光。

待圣旨念毕,他抬手一召,十二枚银针轻盈回袖。

众人屏息,等着他说些什么——称臣?谢恩?抑或复仇?

他却只是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入地:

“从今往后,我说话,靠嘴。”

全场震动。

这句话,不是示弱,而是斩断。

斩断那些以神异压人的旧时代,斩断用阴谋操控命运的轮回。

他不再需要用银针唤醒亡魂,因为人间已有勇气为真相发声。

而在皇宫最幽暗的角落,一名瘦弱少年被两名黑衣侍卫悄悄送出宫门。

他浑身颤抖,怀里紧紧抱着一片碎陶,边缘锋利割手也不松开。

陶片上,三个模糊小字隐约可见——

忆魂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