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哗然,米商愕然,连那些原本依附于沈家的走狗都开始动摇。
消息如刀,割开了长久以来虚假繁荣的表皮,露出底下溃烂的血肉。
而就在所有人惊疑不定之时,杏花村方向,一声清越的鼓响划破长空。
“开仓!限量放售两千石新麦,底价十文一斗,竞拍结算!”
布告一经传出,满城哗笑。
“这时候才卖?莫不是想清仓甩货?”
“苏晚晴怕是疯了,市面都崩了还敢拍新米?”
几家老牌米行掌柜围坐茶楼,嗤之以鼻,“她那点存粮,还不够塞牙缝。”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苏晚晴早已算准了一切。
她站在高台之上,七色账册静静合拢在身侧,唯独手中那本黑色封皮的库存簿,像一块沉甸甸的铁碑。
风吹动她的青布裙角,也吹不散她眼中的冷光。
拍卖开始。
起价十文,全场死寂。
无人应价。
小石头婶捏紧了手中的算盘,指尖发白。
谢云书靠在柱旁,唇色依旧苍白,却微微勾起嘴角:“她在等一个‘声音’。”
第一槌落下时,苏晚晴抬手制止。
她转身,亲自捧起一斗米,缓步走下台阶,递到蜷缩在角落的李疯子手中。
“这第一斗米,送你。”
全场骤然寂静。
那个浑身泥污、疯癫多日的老农愣住了,颤抖的手接过米斗,忽然跪地嚎啕:“我……我没吃霉米!我没吃!晚晴娘娘给的酱罐米救了我的命啊!”
人群骚动如潮水翻涌。
第二斗,有人试探叫价十五文,依旧无人跟进。冷场再度降临。
可就在此刻,北街口一名披着灰袍的北方客商突然起身,朗声道:“四十文!”
众人侧目,还未反应,西市又传来一声:“五十文!”
紧接着,东厢、南坊,接连响起竞价声——三十、三十八、四十五……
这些面孔陌生,口音各异,却是苏晚晴早前通过漕帮暗线联络的“托市客”。
他们不是来砸钱的,是来立旗的。
价格节节攀升。
六十文!
八十文!
九十文!
百姓们屏息凝神,眼睛死死盯着台上那一斗金黄饱满的新麦,像是看着一条通往活路的桥。
最后一斗。
鼓槌悬空。
全场落针可闻。
“一百文!”有人喊。
“一百一十!”
“一百二十!最后一次!”
锤落——
“成交!”
刹那间,天地仿佛静止。
下一瞬,欢呼如火山喷发!
“晚晴娘娘赢了!”
“我们不吃毒米!我们要新粮!”
“晚晴粮市!晚晴粮市!”
锣鼓喧天中,苏晚晴缓缓站起,目光扫过沸腾的人海,最后落在谢云书身上。
他冲她极轻地点了点头,眼中藏着笑意与骄傲。
她深吸一口气,扬声宣告:
“自此日起,‘晚晴粮市’正式挂牌成立!农户直售,定价透明,杜绝中间盘剥!谁种的粮,谁说了算!”
话音未落,百姓已自发涌入广场,手举空袋、陶碗、竹篮,高呼不断。
孩童骑在父亲肩头,挥舞着一张皱巴巴的酱券,像举着一面战旗。
而在京城沈府深处,沈玉楼猛地掀翻案桌,茶盏碎裂四溅。
他盯着密报上“最后一斗米一百二十文成交”九个字,双目欲裂,嘶吼如兽:
“她根本不是在卖米……她是在卖规则!”
与此同时,东宫烛火未熄。
太子摩挲着手中华丽拓印的“晚晴粮券”,久久无言。
窗外雷声滚滚,终有一道惊雷劈落苍穹。
他提笔蘸墨,写下一道诏令:
“授苏氏晚晴‘江南市易使’衔,准其设仓、立市、监税。”
夜雨终于倾盆而下,冲刷着旧时代的尘灰。
而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杏花村打谷场一片死寂。
农户们默默蹲在墙角,怀中抱着刚打下来的新麦,听着县城传来的风声——
“天禄钱局昨夜再压价……三文一斗收陈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