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奎走近一摸,脸色骤变:“这是……镇龙砖!谢家当年封井用的禁墙!九重玄土混合陨铁砂,专为镇压地脉而建!要破它,必须用震锤配合铁楔,一点一点震松结构!”
他咬牙,转身吼道:“拿我的模具来!连夜开工!我要打造出能撼动山骨的锤!”
号令一出,全军响应。
匠房灯火彻夜不熄,铁锤敲打声回荡山谷,如同战鼓擂动。
第七日凌晨,天边泛起第一缕青灰。
最后一柄震锤已铸造完成,木柄裹铁,锤头嵌满倒刺铁钉,重达百斤。
周奎亲自率弟子轮番上阵,铁楔插入砖缝,锤影翻飞,撞击之声沉闷如雷,一下,又一下,敲在每个人的心头上。
山腹深处,似乎也有某种东西在回应。
隐隐地,传来低沉的嗡鸣。
像是压抑已久的呼吸。
像是即将睁开的眼睛。
石婆婆不知何时来到墙前,双耳贴地,身体忽然剧烈一颤。
她缓缓跪下,枯瘦的手掌颤抖着伸向那冰冷砖墙——
嘴里喃喃,几近呜咽:
“听到了……水在哭……它要出来了……”第七日凌晨,天光未明,山谷仍被一层薄雾笼罩。
震锤高举,周奎双臂青筋暴起,汗水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在火把下闪着暗金的光。
“最后一击!”他嘶吼出声,声如裂帛。
百斤重锤裹挟风雷之势,狠狠砸向嵌在砖缝中的铁楔——
轰!!!
一声巨响自地底深处炸开,仿佛沉睡千年的巨兽猛然睁眼。
整座山体剧烈震颤,碎石簌簌滚落,火把尽数熄灭,唯有那堵龙鳞般的镇龙墙,在刺耳的崩裂声中寸寸龟裂!
刹那间,地脉怒涌,一道清泉自岩心喷薄而出,冲天而起,高达数尺,水柱如银龙腾空,带着温润的凉意与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气息,洒落如雨。
石婆婆第一个扑跪上前,枯瘦的手掌颤抖着捧起水流,浑浊的老泪混入泉水,嚎啕大哭:“龙醒了!龙没走啊!它记得我们……记得杏花村啊!”
人群寂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工匠们扔下工具,老少妇孺纷纷跪地叩首,有人高举双手,仰天狂呼:“苏娘子通地脉!她是农神派来的救世之人!”
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激动到扭曲的脸,泪水与泉水交织流淌。
这口井,不只是水,是命,是希望,是这片贫瘠土地上百年来第一次听见大地回应的奇迹。
苏晚晴站在高台边缘,衣袂翻飞,脸上溅满泥水与灰烬,却掩不住眼中熠熠生辉的冷静光芒。
她没有跪,也没有哭,而是第一时间蹲下身,掬起一捧泉水,轻轻嗅了嗅,又小心翼翼啜饮一口。
甘冽清润,无毒无腥,确可饮用。
“分水队!”她起身厉声下令,声音穿透喧嚣,“十人一组,按户登记,优先送至病患、老人家中!不得争抢,违者记黑名,三月不得取水!”
命令清晰果断,无人敢违。村民们虽激动,却已悄然信服她的权威。
她亲自提了一陶坛泉水,踏着湿滑的石阶回到茅屋。
谢云书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眼神清明了许多。
见她进来,竟微微笑了,声音轻得像风拂过竹帘:
“这水……和小时候喝的一样。”
苏晚晴正要说话,却见他笑意骤凝,瞳孔猛地一缩,仿佛被什么惊雷劈中心神。
“等等——”他急促喘息,指尖死死抠住床沿,“泉眼位置……你标记的坐标……是不是正好压在《北舆军粮册》里记载的‘幽州补给中转站’上?”
苏晚晴心头剧震,手中陶坛几乎脱手。
《北舆军粮册》?
那是谢家祖传的边防密档,连官府都未必知晓的存在!
而那个所谓的“中转站”,据说是百年前为抵御北狄侵袭,秘密设立的地下运粮通道节点——难道谢家不仅掌控水脉,还曾以这泉水为引,暗中支撑边军粮道?
她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无数线索:为何谢家会被满门抄斩?
为何朝廷要封锁此地?
为何这井会被九重镇龙砖封死?
……
不是为了镇水。
是为了封口。
就在此刻,千里之外,京城太子府。
烛影摇红,一名白袍侍郎展开一幅新绘的地形图,眉头紧锁。
太子指尖轻点图上一处标记,声音低沉如刀:“查一下百年前谢氏家族的所有奏折——他们为何要隐瞒这条水道?若此脉贯通南北,当年战局……岂非早可逆转?”
夜风穿堂,卷起地图一角,露出下方朱批密令残迹——
“永禁发掘,违者以谋逆论。”
而在杏花村外的山梁之上,陆知微负手而立,黑袍猎猎,面色铁青如霜。
他望着村落方向冲天而起的水雾,眸中杀意翻涌。
身旁,黑面判官悄然退后半步,面具裂痕深处渗出一丝血线。
片刻后,陆知微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准备祭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