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粗布也能压金线(2 / 2)

连旁观的老鼓匠都喃喃自语:“这法子……像极了当年军中传令鼓的震腔诀。可那可是禁术,怎会……”

他猛地噤声,惊疑看向帘后那道模糊身影。

而苏晚晴站在人群中央,望着那口古钟,心中忽然掠过一丝异样——

这已不只是种田人的歌了。

有人开始害怕了。

果不其然,次日清晨,周巡检副手匆匆赶来,神色凝重:“城里出了事——有人在茶楼酒肆传话,说晚晴工坊私练禁曲《破阵乐》,暗藏兵戈之意,图谋不轨。”夜色如墨,细雨无声洒落在京城青瓦上,街巷深处却隐隐传来歌声。

“三月种豆忙,夜半灯未央——”

稚嫩的童声穿透雨幕,伴随着瓦片轻击、饭勺敲碗的清脆节奏,在坊间回荡。

一群衣衫褴褛的乞儿围坐茶肆外檐下,手中无乐器,唯有破陶罐、竹筷、锅盖,却被冯小刀调教得错落有致。

他站在中央,一把旧三弦拨出激昂旋律,眼神锐利如刀。

每唱一句,便有路人驻足,继而低声应和,渐渐汇聚成一片人海。

这不是排练,是燎原之火的星点。

工坊内,烛光摇曳。

苏晚晴立于案前,指尖抚过那份《曲谱备案录》——白纸黑字,详尽记录《盐滩耕歌》每一拍节来源:插秧号子源于春耕劳作,扬谷休止符取自晾晒间隙的喘息,连变调处嵌入的宫商角徵羽,都标注出自《农桑十二月令》第三章“夏耘调”。

县学五位夫子联名画押,红印鲜亮,如血滴落纸上。

“他们想用‘禁曲’二字压死我们。”她声音冷静,眼底却燃着火,“那就把我们的根,刻进规矩里。”

黄妈妈接过文书,浑浊目光中闪过一丝敬意:“你要我递到礼部大堂?”

“不。”苏晚晴摇头,唇角微扬,“我要你送去监察御史府。顺便……告诉那位大人,民间俚音,也能载道。”

帘后,谢云书倚榻静听,苍白面容浮现一抹淡笑。

他咳了几声,抬手轻揉额角,似在推演下一步棋局。

他知道,这一招,不只是自证清白,更是反客为主。

谣言说他们私练《破阵乐》?

那便让全城百姓亲眼见证——这曲子从土地长出,由农妇哼唱,被孩童传诵,何来兵戈之意?

唯有民生之音!

果然,翌日清晨,风向陡转。

街头巷尾,酒楼茶馆,竟纷纷响起《盐滩耕歌》片段。

有人打着伞哼唱,有人边洗衣边拍节拍,甚至连贵女乘坐的轿辇路过时,帘内也传出轻轻跟调之声。

更有说书人在台前添了一段新词:“南地女子苏氏,以粗布之身,奏雅乐之魂,一曲未登殿,已动九重天。”

严文渊暴怒。

他亲率差役查封三处传唱此曲的茶馆,砸琴毁谱,抓人问话。

可百姓不怕,今日这家关门,明日那家又起;今日你烧谱,夜里墙上就贴出抄本。

更令人震怒的是,礼部门前石阶之上,忽现一幅墨迹未干的题诗——

“耕者有乐,何陋之有?”

落款赫然写着:监察御史·沈砚。

全场哗然。

沈砚乃朝中新锐,素以刚正着称,更是沈玉楼亲弟!

而沈玉楼,正是曾暗中资助苏晚晴工坊的那位神秘商人……

严文渊脸色铁青,下令彻查书写之人。

可查来查去,笔迹出自街头代笔先生之手,钱货两讫,无人知其幕后。

那一夜,苏晚晴登上工坊屋顶。

雨已停,月穿云而出,照见宫墙飞檐如刃,割裂苍穹。

她站在高处,手中紧握那片碎陶,蓝靛花纹在月下若隐若现。

谢云书缓步而来,披着厚袍,脚步虚浮却坚定。

“他们在怕。”她低声道,声音很轻,却像钉入大地的桩,“不是怕我们登不上台,是怕天下人都学会开口。”

谢云书望着宫阙深处,眸光幽深如井。

“当民声成势,礼制便不再是枷锁。”他缓缓开口,“你奏的不是乐,是秩序的裂缝。”

远处,钟鼓楼传来报更声。

三日后,便是春和乐会。

紫宸殿侧厅设台,十支世家乐班已备齐华服珍器,只待献艺夺魁。

而在城南一角,灯火未熄。

扁担击地,铜钟共鸣,少女清嗓再度拔起高音——这一次,稳如磐石,亮若晨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