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听声的人知道真相(2 / 2)

“空心响!掺了炉渣的劣银!全是拿朝廷发给灾民的银子重铸的!他们一边赈灾,一边做空米市,赚双份血钱!”

阿兰眼前发黑。

她终于明白,沈玉楼不是商人,是食人骨髓的豺狼。

而她手中那点隐墨粉末,牵出的不是一条贪腐链,而是一张覆盖五府、深入朝堂的噬命巨网。

她离开黑市时,天边已泛鱼肚白。

可就在她拐入小巷的刹那,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头顶。

墙头,一片碎布正随风飘荡——靛蓝底,绣着半朵梅花,是南楼婢女的标准裙角。

她认得那布料。

那是她昨日换下的旧裙,本该焚毁。

而现在,它挂在敌人的监视之下,像一面无声的战旗。

阿兰缓缓握紧袖中铜钱,眼神沉如寒潭。

游戏,才刚刚开始。

破庙外的风,卷着晨雾扑进巷口,像刀子般割在阿兰脸上。

她站在阴影里,指尖还残留着那片梅花绣布的触感——柔软、纤细,却如毒蛇缠喉。

小桃枝被拖走时的闷哼声还在耳边回荡,一声声砸进她的心脏。

她不能倒下。

沈玉楼动手了,快、准、狠。

云雾斋账房一夜之间被翻了个底朝天,连夹墙里的旧账本都被搜出焚烧。

而那本遗失的绣花裙衬布,竟成了他顺藤摸瓜的引信。

他知道有人在查他,更知道,那人已触到了命脉。

西市封锁令一出,所有穿粗布裙的婢女皆遭盘查。

街头巡丁手持名册,见人就抓。

阿兰藏身于药铺阁楼,听着外面哭喊与皮鞭声此起彼伏,指甲再次掐进掌心。

“不能等了。”她低语,目光落在袖中那枚哑银上,又缓缓移向窗外雨幕中飘摇的灯笼。

小桃枝的血没有白流。

就在昨夜,风铃儿趁着送花混入地窖外围,在腐草堆里摸到了那幅用血画成的简图——褶皱深处,歪斜的线条勾勒出一条隐秘通道:从地窖石缝进入,沿地下暗渠前行三十丈,尽头是漕运码头下的废弃仓廪。

那里,曾是前朝粮道咽喉,如今却被天禄钱局悄悄改造成私储黑仓。

而更令人脊背发凉的是风铃儿带回的另一句话——来自陈掌柜疯癫中的呓语:“茶饼吃人……霉米压心,曲菌断根……”

阿兰起初不解,直到她将“霉变米”与“酱业原料”联系起来,才猛然惊觉:晚晴堂所用的优质糯米,正是发酵酱曲的关键。

若市面上流通大量低价“贡品余料茶饼”,百姓为省口粮争相购买,却不料这些茶饼由霉变陈米压制而成,不仅无法食用,还会污染水源、败坏土质——连带影响所有依赖洁净谷物的酿造产业!

这是冲着她来的。

毁她的原料,乱她的技艺,断她的根基。

他们要让“晚晴酱”还未出世,便胎死腹中。

阿兰坐在昏灯下,手中摊开三份密报:一份是老秤孙听声辨出的赌盘规律;一份是风铃儿冒死绘出的地窖密道图;最后一份,是夜语先生以盲文刻在《茶经》批注页边的暗码——她反复推演,终于破解其意:曲菌最佳繁殖周期为七日,若人为控温控湿,可压缩至五日。

而账册中每月三次“三百七十二两”的交易节点,恰好对应每轮曲菌成熟前一日。

他们在囤粮!

借酱曲之名,行金融之实。

等到“晚晴堂”挂牌当日,万民持券换母菌,他们便同步抛售劣质茶饼、制造米荒,再以高利贷形式放出所谓“救命菌母”,实则套牢田契房契!

整盘棋局,早已布下多年。

阿兰猛地站起,将三份线索并列于案,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四个大字:九仓虚报。

“夜语先生。”她低声唤道,门外雨声骤急。

老人拄杖而来,依旧闭目,神色沉静如古井。

“我要传信。”阿兰将写满推演的纸页递上,“用您最稳妥的方式。”

夜语先生指尖轻抚纸面,片刻后,缓缓点头:“《茶经》新注,明日刊印。”

当夜,油墨翻腾,书页飞转。

一本看似寻常的典籍批注,在装订时悄然夹入数页特殊纸张——上面印着看似无意义的曲谱与节气注解,实则是以发酵周期反推的囤粮时间节点表。

次日清晨,第一本《茶经·曲韵疏》送入说书摊。

巡防营来得比预料更快。

铁靴踏碎青石板,刀光映着雨帘,团团围住摊位。

夜语先生端坐其间,手抚焦尾琴,神情淡漠。

“先生请交出未售之书。”领头校尉冷声道。

老人不答,只轻轻拨弦,一曲《广陵散》残调悠悠响起。

音起刹那,风铃儿悄然退至人群之后,怀中紧抱一叠书册,身影一闪,没入雨幕深处。

琴声渐急,如风雷迫近。

直至最后一音落下,弦——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