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聋儿敲钟,窑底藏雷(1 / 2)

暴雨过后,杏花村的山道泥泞如浆,碎石混着断枝横七竖八地铺满小径。

天刚蒙蒙亮,苏晚晴便带着人上了后山。

昨夜那场塌陷来得凶猛,像是大地张口吞下了旧窑的一切痕迹。

如今站在废墟前,只见一道狰狞裂口横贯土坡,边缘还不断有细泥滑落,仿佛整座山都在喘息。

空气里弥漫着湿土与焦灰混合的气息,令人窒息。

水生走在最前头,赤脚踩在泥水中,一步一顿,像一头感知猎物踪迹的兽。

他忽然停住,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湿泥之中。

“水生?”随行的匠人低声唤他。

没人应答。

少年双手猛地插入泥地,指尖深深抠进土壤,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他的头微微偏侧,仿佛在倾听某种只有他能听见的讯号——那是大地深处传来的震颤,细微却紊乱,如同血脉错乱的心跳。

苏晚晴心头一紧,快步上前。

下一瞬,水生猛然抬头,眼神锐利如刀。

他顾不上说话,用沾满黑泥的手指在湿地上划出一道蜿蜒曲线——起始自北岭断崖,穿过渡口洼地,最终指向南坡高地的一处缓岭。

那不是随意涂画。

是地下水脉的新流向图!

苏晚晴瞳孔微缩,蹲下身仔细端详。

她前世研究过地质水文,一眼便看出这轨迹的异常:原本应由高向低自然渗流的地下水,竟在中途拐了个急弯,绕开了主窑区,反向南坡汇聚。

“明白了……”她低语,声音轻却冷,“旧窑选址在两条断层交汇处,地基本就不稳。连日暴雨渗入岩隙,压力失衡,这才导致塌陷。”她抬眼望向远处南坡,“而那里——背风向阳,土质紧实,地下水流平缓,才是真正的吉壤。”

她霍然起身,声音清冽如刃:“立即停工!所有烧制任务暂停,材料转运南坡。今日起,全村民工协力,勘察新窑址地形,绘制《窑场地势图》!”

命令一出,人群骚动。

有人窃窃私语:“又要换地方?前番才砸了那么多钱修火道……”

但更多人沉默地看着那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喉头滚动,终是没敢再言。

陶大锤就站在废墟边缘。

他拄着一根烧得发黑的火钳,佝偻着背,盯着那道裂口久久不语。

雨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汗。

他手里还攥着半截未烧尽的纸角,墨迹已被泡糊,依稀可见“三温九控”几个字。

小萤悄悄靠近,声音压得极低:“老爷昨夜烧了三张窑温记录,还往井里倒了石灰……我亲眼看见的。”

话音未落,陶大锤猛然回头,眼中怒火翻涌,却又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恐惧与挣扎。

他嘴唇翕动,似要吼什么,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别再多管!”

转身时脚步踉跄,仿佛肩上扛着千斤重担。

苏晚晴远远望着这一幕,指尖轻轻摩挲青霜罐的碎片边缘,眸光渐沉。

她早察觉不对——旧窑连年事故频发,偏偏每次都是“天灾”,无一人追究“人祸”。

而陶家世代掌窑,独揽火候秘法,从不让外人插手核心工序。

若说其中没有猫腻,鬼都不信。

可现在不是清算的时候。

她收回视线,抬手一挥:“南坡动工!今日奠基!”

南坡缓岭,阳光初照。

雷婆子披着赤红祭袍,发间铜铃轻响,手中捧着一只完整的青霜琉璃罐,缓缓走上新选的窑基高台。

她将罐子轻轻嵌入地基中央的凹槽中,焚香叩首,声音苍老却有力:

“此瓶通天地之气,镇八方邪风!愿火魂归位,窑脉永昌!”

百姓纷纷跪拜,口中喃喃:“光明基成,福泽万家。”

水生赤脚绕场三圈,手掌贴地而行,每至一处便轻敲挂在腰间的铜钟。

钟声清越,在晨风中荡开,如鸟鸣穿林,众人神色渐安。

一圈毕,无异状。

第二圈行至东角,就在他即将迈步之际,手掌忽然顿住。

地面的震感变了。

不是水流,也不是风动——是一种沉滞的、被压抑的共振,像是有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地脉出口。

他缓缓蹲下,双掌深按泥土,闭目凝神。

片刻后,他猛地睁眼,抬手敲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