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塔齐喑,实则皆醒。
而在渡口高台之上,苏晚晴独立檐下,望着江面茫茫雨雾,手中握着一枚铜扣——正是从赵元禄尸体上取下的那一枚,背面刻着一个极小的“徐”字。
她指尖摩挲,唇角微扬,低语如刃:
“你们想看我的底牌……那就让你们,看得更清楚些。”
雨势愈急,江水奔涌如怒龙翻身。
谁也不知道,这座看似平静的渡口,已在暗处布下了多少杀机。
而真正的风暴,还未到来。
暴雨初歇,江雾如纱,渡口石阶上水迹未干,青石板泛着冷光。
被五花大绑的细作跪在碑前,衣襟湿透,脸色惨白如纸。
他眼神游移,死死盯着脚下那块刻着“杏花古渡”的残碑,仿佛想从中抠出一条生路。
小石头叔一脚踹在他膝窝,粗声喝道:“说!谁派你来的?打探灯塔做什么?”
细作咬紧牙关,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我只是个跑腿的,什么都不知道。”
人群外,苏晚晴缓步而来,靛青布裙扫过湿漉漉的台阶,脚步轻得像一片叶落,却让四周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那人颈侧——那里有一道极细的烫痕,呈月牙状,若不仔细看,几乎看不见。
“徐文远的人,都记得在左颈烙一朵‘残月’。”她声音不高,却如冰锥刺骨,“你不是细作,你是死士。”
细作瞳孔猛地一缩。
苏晚晴冷笑起身,拍了拍手:“抬酱瓮来。”
四名壮汉应声而动,将一口黑陶大瓮抬至场中。
瓮口封泥完整,打着三重火漆印,正是酒坊最深处第三十七号窖藏。
众人屏息,只见她亲自上前,撬开封坛竹钉,一股浓烈酱香混着潮气扑面而来。
瓮中竟无酱菜,只有一卷用油皮包裹的湿透账册!
“哗啦”一声展开,墨迹虽晕染,却仍清晰可辨——
【正月十七,赵元禄收徐府银二十两,报南货船三艘入港;二月初九,通密信于城西茶寮,换得铜钱五十贯……】
名单之下,十二个联络暗桩姓名逐一列明,连接头暗语、交易地点都写得清清楚楚。
其中三人,竟是渡口日常走货的脚夫!
“这……这是从哪儿来的?”小石头叔声音发颤。
苏晚晴目光冷冽:“赵元禄死后,我便知他不敢亲自露面,必会派人查探我们是否发现端倪。于是我在他尸身上留了一枚铜扣,又在酱瓮里藏了这套‘假账’——专等他们来偷,反倒送上门来。”
她转身望向江面,薄雾中七座灯塔静默矗立,宛如沉睡的巨兽悄然睁眼。
而在窑洞深处,烛火摇曳,谢云书立于沙盘之前,手中铜钉一枚枚落下,标记新控塔位。
每落一子,便有微光映照其眸底寒潭般的深意。
忽然洞外传来急促脚步。
“北岸浮尸携信!”
一名巡防队员递上一块浸水木牌,表面霉斑斑驳,背面却刻着半句诗:
“归来未肯言兵甲”。
谢云书执灯的手一顿。
他缓缓闭眼,低声道:“犹抱焦琴遮断疤。”
再睁眼时,寒芒迸射。
那是先帝亲授弦月卫的接头密语,仅存于七皇子与少数旧部之间。
如今竟出现在一具浮尸手中——说明有人活着逃出了当年灭门之夜,且一路忍辱负重,潜伏至今!
他提笔疾书,朱砂为墨,字字如血:
“令‘铁砧’部,明日子时,凿沉漕船,断其粮道。不得迟疑,违者,斩立决。”
密令封入铜管,交予夜莺。她接过,一句话未问,转身没入夜色。
窗外,乌云散尽,一轮冷月破空而出,银辉洒满江面,水波粼粼如刀锋铺展。
风暴未起,杀机已临。
而在渡口高台,苏晚晴望着月下奔流的江水,忽而扬声下令:
“传所有酒坊匠人,明日卯时齐集——我要赶一批新酒。”
身旁助手愕然:“现在雨季未过,发酵不易,何必如此急迫?”
她唇角微扬,
“因为,有些人……快要断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