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头看他一眼,眸光微动:“我要让他们明白,欺我者,不止要赔钱,还得赔命——哪怕是虚惊一场。”
风渐止,火未熄。
但在那片混乱的浓烟深处,两个身影蜷缩在墙角,满脸黑灰,浑身发抖。
他们是原本答应配合纵火的两名盟商,此刻望着眼前宛如地狱的场面,牙齿打颤,眼中只剩悔恨。
其中一人颤抖着开口:“我们……是不是……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另一人死死攥着手中的火把残枝,忽然低声道:“她说过……只要回头,就不追究……”
他抬头望向晚晴工坊的方向,火光照亮了他的脸——那是一张被恐惧撕裂、却又燃起一丝希望的脸。
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张烧焦的纸片随风飘起,上面隐约可见几个字:
“西坊……废窑……三更交接……”火光未熄,浓烟仍如灰龙盘踞在杏花村上空,空气中弥漫着刺鼻却无毒的余烬味。
夜风卷着焦纸残片掠过废仓断墙,像是昨夜那场“神火”仍未散去的怒意。
混乱中,两名被钱家策反的盟商跪在小石头叔面前,满脸黑灰混着冷汗,声音抖得不成调:“我们……我们带路!只求坊主饶命!西坊废窑——那是他们转运私盐的总枢!三更交接,今夜……今夜正好有货!”
小石头叔眯起眼,手中刀柄轻转,目光如鹰扫过二人颤抖的面容。
他没说话,只是朝身后挥了挥手。
监察哨立刻集结,三十精壮汉子悄然列队,披麻裹布,脚步轻如踏雪,直扑城西。
废窑深藏于乱石坡下,外表破败不堪,内里却暗道纵横。
刚近窑口,便闻得骡马低嘶、盐包拖地之声窸窣作响。
小石头叔伏在崖顶,借月光一数——整整九辆大车,正往窑洞深处卸货,每一担皆用油布严封,印着“茶砖”字样,实则重达百斤的私盐!
“动手!”
一声令下,火把骤亮!
监察哨如狼入林,破门而入,守卫尚未来得及反应,已被尽数缴械按倒。
窑内堆积如山的盐包赫然在目,粗略清点,竟有三千余担!
更令人震怒的是,在夹壁暗格中搜出十七本账册,墨迹未干,记录详尽:某月某日出货几许,收银几何,贿赂何官……
其中一本翻开至中间一页,赫然写着——
“周廷章,年供银八万两。”
胡掌柜一眼认出名字,脸色骤变,当场撕下一角账纸攥在掌心,指节发白,咬牙切齿:“周廷章?府衙督办盐政的周大人!这老狗嘴上说着查私打贩,背地里吃的就是我们这些良商的血肉!”
他猛地将纸片拍在墙上,环视众人:“这些年我们生意难做,税重利薄,原来不是天灾,是人祸!是他们联手吞了我们的活路!”
群情激愤,有人捶地痛哭,有人怒吼要告官。
可谁都清楚,周廷章背后站着的,是掌控漕运的钱家;而钱家之上,更有朝中权臣遮天蔽日。
但这一次,他们手里握住了真正的刀。
黎明破晓前,晚晴工坊门前已聚满百姓。
苏晚晴立于新立的青石碑前,碑面尚未刻字,唯有一行朱砂题头熠熠生辉:“清白盟商录”。
她执凿持锤,亲自落笔,一个个名字稳稳刻入石中——胡掌柜、郑伯、小石头叔……每一个,都是昨夜挺身而出、未曾动摇之人。
晨光洒在她脸上,映出坚毅轮廓。
她转身,面对百名前来投诚或观望的商户,声如洪钟:
“从今往后,谁再说‘女子不懂生意’,你就问他——可敢和我赌一坛酱?”
话音未落,远处官道尘土飞扬,一骑驿马疾驰而来!
马上驿卒高举黄绸文书,声嘶力竭:
“京兆尹批文到!‘晚晴商盟’准予备案,免税三年!”
全场死寂一瞬,随即爆发出震天欢呼。
苏晚晴接过文书,指尖微颤。
她抬头望向祠堂屋脊,那里飘扬着为纪念初创业兄弟而设的黑幡,猎猎作响,似有亡魂含笑。
她低声呢喃,唯有身旁谢云书听得真切:
“母亲,你看,这坛酱,终于酿出了活人的尊严。”
而千里之外,钱府内堂,钱万通听完密报,手中茶盏狠狠砸地,碎片四溅。
他双目赤红,一字一句,如毒蛇吐信:
“她不是在做生意……她是挖我的根!”
晨光渐盛,晚晴工坊恢复运转。灶火重燃,酱香再起。
苏晚晴回到书房,神色已复冷静。
她唤来阿兰,取出那叠沉甸甸的账册,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誊三份副本。字迹务必工整,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