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小镇。风雨初歇。湿冷的空气裹挟着泥土的腥气、腐烂菜叶的酸臭、以及劣质煤油燃烧后刺鼻的烟味,沉甸甸地压在狭窄、泥泞的街道上。几盏惨白的灯笼在屋檐下摇曳,投下昏黄摇曳、如同鬼火般的光晕,将湿漉漉的青石板路面映照得一片狼藉泥泞。远处,陈家那座如同巨兽般盘踞在镇东头、灯火通明的府邸,在夜色中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带着血腥气的压迫感。
苏晚裹着一件洗得发白、浆得硬挺的靛蓝色粗布斗篷,风帽低低压着,遮住了大半张枯槁的脸。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强行凝聚的、如同淬了寒冰的锐利锋芒,穿透风帽的缝隙,死死扫视着周围。她步履匆匆,如同鬼魅般融入街道两侧浓重的阴影里,每一步都踏在湿滑冰冷的石板上,发出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吞没的“啪嗒”声。目标——镇西头那家挂着“济生堂”破旧木匾的药铺。她需要几味镇上才有的、调配“石斛续命膏”辅药的关键药材,更需要……打探消息!
药铺早已打烊。厚重的乌木门板紧闭,门缝里透不出一丝光亮。苏晚深陷的眼窝里闪过一丝失望,随即目光锐利地扫向药铺隔壁——一家同样灯火昏暗、门面油腻、散发着浓烈劣质酒气和廉价脂粉味的二层小酒楼——“醉仙楼”。
或许……那里有她需要的东西。
她脚步微顿,随即极其自然地拐入酒楼低矮的门洞。一股更加浓烈刺鼻的、混合了劣质烧酒、油腻菜肴、汗臭和某种廉价脂粉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呛得她喉咙一阵发紧!她强压下翻涌的恶心感,深陷的眼窝里那点锐芒瞬间收敛,化作一片近乎麻木的死寂。她低着头,如同最不起眼的、被生活压垮的妇人,默默走到角落一张油腻的方桌旁坐下。桌面上残留着几片发黑的菜叶和一圈圈深色的酒渍。
“客官……要点什么?”一个打着哈欠、眼角糊着眼屎的店小二,拖着懒散的步子晃悠过来,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不耐烦。
“一壶……最便宜的……烧刀子……”苏晚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着朽木,带着一种被生活碾磨后的疲惫与麻木。她从怀里摸出几枚早已被汗水浸得发亮的铜钱,轻轻放在油腻的桌面上。
小二瞥了一眼那几枚可怜的铜钱,撇了撇嘴,懒洋洋地转身去了后厨。
苏晚枯坐在角落的阴影里。深陷的眼窝里,那点死寂的空洞深处,却如同最精密的罗盘,无声地转动着。目光看似低垂,实则如同无形的探针,穿透昏黄摇曳的灯火和弥漫的烟雾,扫视着整个嘈杂喧闹、又带着一种诡异压抑氛围的大堂。划拳声!粗鄙的调笑声!酒碗碰撞的脆响!混合着劣质烟草的呛人气息!如同浑浊的泥浆,沉甸甸地压在肺腑之上。
她的耳朵!却如同最灵敏的猎犬!在喧嚣的声浪中!精准地捕捉着每一丝细微的、可能蕴含信息的声响!
突然!
一丝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对话声!如同冰冷的毒蛇!猝不及防地!钻入她紧绷的耳膜!声音来自……头顶!二楼!一间虚掩着门缝的雅间!
声音甲(谄媚得如同摇尾乞怜的狗):“景瑜少爷放心!那株二十年的老山参!小的亲自验过!须发俱全!芦头饱满!年份十足!已经备得妥妥当当!这就差人送去白小姐的住处!为大少爷疗伤添份力!保管让大少爷早日康复!”
景瑜少爷?!
苏晚枯槁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冰锥狠狠刺穿!深陷的眼窝里!那点死寂的空洞骤然爆开一团足以焚毁一切的惊骇火焰!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鼓般撞击着胸腔!带来一阵窒息般的剧痛!景瑜!陈景瑜!那个被沈砚形容为“心比蛇蝎、惯会伪装的狼崽子”的陈二少!他……就在这里?!
声音乙(低沉!磁性!如同上好的丝绸滑过冰冷的刀刃!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与……令人毛骨悚然的漠然):“嗯。参……要用最好的。白芷……伺候大哥……还算尽心。可别让我那‘多情’的大哥……就这么死了。父亲……还指着用他的名头……压着那些不安分的老东西呢。”
声音微微一顿!那阴冷的声线里!陡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锐利!“对了……白家那边……催得紧……‘丹心散’的新方……”
声音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讨好):“是!是!白老爷……托人递了话过来!说……只要能弄到沈家那味古方里的……石斛炮制的秘密……新方……就能成!这……这可是大功一件啊!景瑜少爷!”
石斛炮制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