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陈家发难(2 / 2)

陈景璋缓缓踱步而入。他今日穿着一身玄色暗金云纹锦袍,衬得面色愈发白皙阴冷。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却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精准地钉在苏晚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上。他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白玉扳指,指腹在那光滑的玉面上缓缓摩挲着,姿态优雅从容,如同在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好戏。

“沈家……果然是家学渊源。”陈景璋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在地,“连一个……最下等的粗使丫头……都懂得……‘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他目光扫过地上那堆刺目的川贝母,又缓缓移向苏晚,眼底深处翻涌着毫不掩饰的、如同毒蛇玩弄猎物般的残忍快意,“这川贝母……可是库房里压箱底的宝贝……连沈家少爷的药方里……都舍不得多用几钱呢……”

他话音未落!

库房深处那排高耸的药柜阴影里,猛地窜出一个人影!是库房管事老张!他扑到那堆散落的川贝母前,双手颤抖着捧起几颗,凑到眼前仔细辨认!随即,他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堆满了被羞辱和愤怒扭曲的、近乎狰狞的表情!他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如同淬毒的矛尖,狠狠戳向瘫倒在地的苏晚!

“是她!就是她!”老张的声音嘶哑尖利,带着一种被背叛的狂怒,“前几日!就是她鬼鬼祟祟在库房后门转悠!小的……小的还当她只是好奇!没想到!没想到这贱婢竟敢偷盗库房重药!还是……还是这最金贵的川贝母!”他猛地转向陈景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砖地上,“陈大少爷!您可要为我们沈家做主啊!这……这监守自盗的贼!绝不能轻饶!”

“贼”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晚的耳膜上!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因极度惊骇而空洞失焦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一股被逼至绝境的、近乎疯狂的火焰!她死死盯着老张那张因激动而扭曲变形的脸!喉咙里爆发出嘶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你……你胡说!我没有!我从来没有……”

然而!她的话语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骤然打断!

脚步声来自库房门外那条幽深的长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焦灼与虚弱,踉跄着由远及近!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而令人心悸的回响!

紧接着!一道瘦削得如同风中残烛的身影,猛地撞开库房门口那几个如同铁塔般矗立的陈家护卫!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是沈砚!

他身上只胡乱披着一件单薄的月白色寝衣,衣襟凌乱地敞开着,露出底下嶙峋得如同枯枝般的锁骨。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人色,嘴唇却泛着一种诡异的青紫。深陷的眼窝里,那双曾经沉寂如古井的眼眸,此刻却如同被投入了烧红的炭块,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绝望的火焰!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如同破旧的风箱在拉扯,带着令人心碎的嘶鸣!目光如同濒死的野兽,瞬间穿透昏暗的光线,死死攫住了地上那个被众人围困、如同待宰羔羊般的瘦小身影!

“苏……晚……” 沈砚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踉跄着向前扑去,似乎想冲到苏晚身边!

然而!就在他脚步迈出的瞬间!身体猛地一个剧烈的摇晃!一股无法抑制的腥甜骤然冲上喉头!他猛地抬手死死捂住嘴!指缝间,暗红色的、粘稠得如同墨汁般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汹涌而出!顺着他苍白枯瘦的手腕蜿蜒流下!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冰冷坚硬的青砖地上!洇开一片片刺目惊心、如同地狱红莲般绽放的污迹!

“少爷——!”苏晚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如同灵魂被生生撕裂般的凄厉尖叫!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想要扑过去!却被旁边一个陈家护卫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在肩头!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重重摔回冰冷的地面!额头狠狠撞在坚硬的砖石上!眼前瞬间一片漆黑!只有耳畔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和沈砚那令人心碎的、压抑不住的剧烈呛咳声,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早已破碎不堪的心脏深处!

库房内死寂如坟。唯有沈砚那撕心裂肺的呛咳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哀鸣,在腐朽的药气与血腥味中绝望地回荡。他单薄的身体在剧烈的痉挛中摇摇欲坠,每一次咳喘都仿佛要将那副枯槁的骨架彻底震散。指缝间涌出的暗红血液,如同蜿蜒的毒蛇,沿着他苍白的手腕滑落,在冰冷青砖上无声地蔓延、汇聚,最终凝成一滩刺目惊心、散发着浓烈铁锈腥气的深潭。

陈景璋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如同淬毒的冰凌,在沈砚咳血的瞬间骤然加深、凝固。他微微眯起眼,目光如同欣赏一幅绝世名画般,缓缓扫过地上那滩不断扩大的暗红血污,再掠过苏晚那因剧痛和绝望而扭曲惨白的面容,最终落回沈砚那张被死亡阴影笼罩的脸上。他手中的白玉扳指停止了摩挲,指尖微微用力,那温润的玉石表面映出他眼底深处翻涌的、如同毒蛇般阴冷的快意。

“啧啧啧……”陈景璋轻轻摇头,声音里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令人作呕的惋惜,“沈兄……你这又是何必呢?为了一个手脚不干净的贱婢……气坏了身子骨……可真是……不值当啊……”他缓缓踱前一步,玄色锦袍的下摆几乎要扫到地上那滩粘稠的血迹边缘。“人赃并获……铁证如山……”他微微俯身,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向沈砚那双因剧痛和愤怒而布满血丝、却依旧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沈家的百年清誉……可不能毁在一个……偷儿的手里……你说……是不是?”

沈砚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他死死捂住嘴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指缝间涌出的鲜血更加汹涌!那双燃烧着绝望火焰的眼睛死死瞪着陈景璋,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撕裂的抽气声!他想说什么,想怒吼,想撕碎眼前这张虚伪阴毒的脸!然而那汹涌的血气如同恶毒的锁链,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他只能徒劳地张开嘴,任由更多的、带着泡沫的暗红血液从嘴角汩汩涌出!滴落!将他月白色的寝衣前襟染透一大片惊心动魄的深色!

“带走!”陈景璋直起身,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刀出鞘!他不再看沈砚一眼,目光如同扫过一件碍眼的垃圾般掠过地上蜷缩的苏晚,对着手下冷冷下令,“连同这赃物……一并押去沈家祠堂!请沈家各位族老……好好看看!他们沈家……养了个什么样的好奴才!”

两个如狼似虎的陈家护卫立刻应声上前!动作粗暴!一人猛地揪住苏晚枯草般凌乱的头发!另一人则狠狠反剪住她枯瘦如柴的双臂!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全身!苏晚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痛呼!身体被强行从冰冷的地面上拖拽起来!双脚离地!如同一个破败的玩偶般被架着向外拖去!

“放开她……!”沈砚喉咙里爆发出一个如同困兽濒死般的、含混不清的嘶吼!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向前扑去!枯瘦的手指在空中徒劳地抓挠着!想要抓住苏晚那片被撕扯得更加褴褛的衣角!然而,他虚弱的身体早已不堪重负,脚步踉跄,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膝盖撞击在冰冷的砖石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更多的鲜血从他捂嘴的指缝间狂喷而出!溅落在身前那片早已被血污浸透的青砖上!

苏晚被粗暴地拖拽着,身体在冰冷的地面上摩擦拖行。她艰难地扭过头,最后一眼望向那个跪在血泊中、如同被折断羽翼的孤鹤般的身影。视线被泪水彻底模糊,只能看到一片晃动扭曲的血色光影。喉咙被巨大的悲恸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刷着她布满尘土和血污的脸颊。

她被拖出库房,拖入门外那条幽深冰冷、仿佛没有尽头的长廊。身后,库房内那令人窒息的腐朽药气、浓烈的血腥味、以及沈砚那撕心裂肺、渐渐微弱的呛咳声,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缠绕着她,将她拖向更深、更绝望的黑暗深渊。而前方,是沈家祠堂那扇象征着森严族规、冰冷无情的沉重乌木大门,正如同巨兽的血盆大口,缓缓向她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