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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窖底星芒照归途(2 / 2)

姐妹俩同时看向那个瓮。瓮口的红布不知何时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压着的半截银簪——正是昨夜在老槐树下发现的,簪头刻着玉米纹的那支。

是时候了。陈广林说。

他的手刚碰到瓮身,整座地窖突然震动。三十七个陶瓮同时发出,红布下的玉米粒开始跳动,像在跳某种古老的舞蹈。最中央的陶瓮裂开道缝,一缕玉米香从裂缝里钻出来,混着潮湿的泥土味,漫得满窖都是。

奶奶!槐花喊了一声。

回应她的是黑狗的嚎叫。它用前爪扒着瓮口,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呜咽,嘴角溢出白沫——和三天前它叼着玉米秆时的症状一模一样。

它看见奶奶了。桂花轻声说。

陈广林跪在瓮前。他颤抖着捧起从瓮里滚出的玉米粒,每粒都刻着数字,从到三十七,最后一个是。他把玉米粒撒在窖底,红布下的陶瓮突然泛起金光,像有无数只手从瓮里伸出来,在半空织成张网。

网中央,悬着个粗陶罐。

罐口的红绸被风卷走,露出里面装着的——不是玉米,是一捧晒干的槐花瓣。花瓣间夹着张纸页,是奶奶的字迹:广林,若我先走,去老槐树第三根枝桠下,找七个陶瓮。每个瓮底,都嵌着槐儿的生辰。

这不是全部。陈广林突然说。他掀开自己的裤腿,小腿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你娘埋瓮那天,我摔了一跤,膝盖磕在石头上。她把我背回家,说广林,要是哪天我走了,你就去老槐树第三根枝桠下,数第七块松动的砖。

第七块砖?槐花抬头看向窖顶。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的轻响。一块松动的青砖掉了下来,正好落在陈广林脚边。他捡起砖,从砖缝里摸出张泛黄的纸页——是奶奶的日记。

日记的最后一页写着:广林,我把槐儿的生辰八字嵌在三十七个瓮底,不是为了镇灾。我是怕她忘了我。等她十六岁那年,把这些瓮都打开,她会看见每颗玉米里都刻着,会明白她的命里,从来都不缺玉米,不缺爱。

原来如此。桂花轻声说。她终于明白,为何每次饿了,奶奶总会在碗底多埋半勺玉米糊;为何冬天再冷,她的棉鞋里总塞着晒干的槐花瓣;为何临终前,她攥着她的手,指甲缝里全是玉米粒。

奶奶没走。槐花突然说。她望着满窖的红布和玉米,望着中央那个装着槐花瓣的陶罐,她把什么都埋在这儿了。

陈广林把日记贴在胸口。他的眼泪滴在纸页上,晕开一行模糊的字:秀兰,我懂了。你从来没让我等,你只是把自己的爱,都种进了玉米里。

黑狗突然安静下来。它不再吠叫,而是安静地趴在中央的陶瓮前,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呜咽,像在和谁说话。

窖口的月光更亮了。

姐妹俩顺着梯子往上爬时,槐花回头看了一眼。她看见满窖的红布在风里轻轻摇晃,像奶奶当年给她盖的被子。而最中央的陶瓮上,不知何时多了朵槐花——是用玉米须编的,花瓣金黄,蕊心嵌着粒白玉穗,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出了地窖,山风裹着玉米香扑面而来。

老槐树的影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个身影。是个穿蓝布衫的女人,鬓角沾着玉米须,怀里抱着个粗陶罐。她的嘴唇动了动,姐妹俩听见她在说:槐儿,来吃玉米糊了。

是奶奶。

陈广林抹了把眼泪,笑着对空气说:秀兰,我带槐儿来了。

风卷着玉米叶掠过她们的发梢。

老槐树的枝桠间,不知何时冒出几簇嫩黄的玉米苗。它们的茎秆细得像根头发丝,却倔强地挺着,在风里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