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桂花吓得后退两步,撞在槐花身上。
是玉米魂。陈广林的声音发颤,你奶奶说,玉米是有魂的。她把魂封在每颗玉米里,埋在囤底,等七口瓮填满,就能......
就能怎样?槐花追问。
祠堂的震动突然停止。
所有的玉米线都停在了半空中,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网的中央悬着粒白玉穗玉米。玉米粒的脐部,刻着极小的字——和姐妹俩长命锁上的字一模一样。
老槐树的影子突然清晰起来。
影子里的女人不再是模糊的轮廓,而是清晰地显现出奶奶的模样:蓝布衫洗得发白,鬓角沾着玉米须,怀里抱着个粗陶罐。她的嘴唇动了动,影子嘴里吐出几个字:广林,囤底有槐儿的生辰。
陈广林猛地跪在地上。他对着影子拼命磕头,额头撞在青砖上的声响,混着黑狗的呜咽,在祠堂里回荡。
我知道!我知道!他哭着说,当年你说要把槐儿的生辰八字埋在囤底,这样她就能......就能平平安安长大......
影子点了点头。她的手缓缓抬起,指向老槐树的方向。
姐妹俩顺着她的手望去,只见老槐树的枝桠间,不知何时垂下根玉米须。玉米须上系着张泛黄的纸页,被风卷着飘落在供桌上。
是张婚书。
婚书的男方写着陈广林,女方写着王秀兰,落款日期是三十年前的中秋。而在陈广林三个字旁边,用朱砂歪歪扭扭刻着两个小字——。
这是......桂花捡起婚书,奶奶的婚书?
陈广林接过婚书,手指抚过二字:她嫁过来那天,我娘说秀兰这闺女心善,就是命苦。后来闹饥荒,她把最后半袋玉米埋在老槐树下,说等槐花开,我要给广林再生个娃,就叫槐儿......
他的声音哽住了。
婚书的背面,用指甲刻着行小字:广林,若我先走,去老槐树第三根枝桠下,找七个陶瓮。每个瓮底,都嵌着槐儿的生辰。
七个陶瓮......槐花喃喃自语。她突然想起昨夜在老槐树下发现的玉米叶,叶脉间嵌着的字,和陶瓮的数量对上了。
不止七个。陈广林突然说,是三十七个。
三十七?姐妹俩同时抬头。
陈广林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打开后是三十七枚铜钱,你奶奶说,三十七是个吉利数,能镇住三十七年的灾。她埋了三十七个陶瓮,每个瓮底都嵌着槐儿的生辰八字,就等着有一天......
他的话没说完。
因为老槐树的影子突然动了。
影子里的女人抱着陶罐,缓缓走向祠堂门口。她的影子在青砖上拖出长长的痕迹,痕迹里渗出细密的玉米粒,顺着门缝爬出去,在院子里拼出个箭头——直指后山的柴草棚废墟。
黑狗突然窜了出去。它叼着那截玉米秆,沿着玉米粒的痕迹狂奔,脖子上的铜铃叮当作响。
跟上!陈广林喊了一声,踉跄着往外跑。
姐妹俩对视一眼,抓起供桌上的婚书和布帕,跟着跑了出去。
夜风里飘着玉米香。
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枝桠间卡着的玉米叶沙沙作响,像有人在低声说话。
而在更远处的山坳里,那座坍塌的柴草棚废墟上,不知何时冒出了几簇嫩黄的玉米苗。它们的茎秆细得像根头发丝,却倔强地挺着,在夜风里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