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望着她颤抖的肩膀,突然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她的白发蹭着他的下巴,像六十年前她蹲在桂树下时,发间的桂花瓣。
“我不走。”他说,“至少今天不走。”
苏念却推开他,抹了把眼泪,起身往屋里走。陈砚望着她的背影,见她从床底拖出个木匣子,里面装满了旧物:他们的结婚照(苏念穿着红嫁衣,他穿着青布长衫)、孙儿的满月酒帖、还有……他年轻时写的药方(字迹清瘦,和她雕簪子时的笔画如出一辙)。
“阿砚,过来。”苏念的声音里带着股子年轻的娇憨,像极了六十年前的那个春天。
陈砚扶着竹椅站起来,慢慢走过去。
木匣子最底层,压着张泛黄的纸。是他前世写的,用蛇妖的血写的——
“阿鸾,若有三世轮回,我定要在桂树下等你。第一世做郎中,第二世做画师,第三世……做你身边最普通的人。
这样,你便不用等得太苦。”
陈砚的手指抚过纸上的字迹,突然笑了。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苏念捧起那张纸,贴在自己胸口:“我等了六十年,终于等到你说这句话。”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却笑得像个孩子,“阿砚,你说,下一世……我们做什么?”
陈砚望着她发间的青玉簪,望着窗外飘落的桂花瓣,轻声道:“下一世……”
他想说“做一对最普通的夫妻”,想说“在桂树下开家茶馆”,想说“让你不用再等”。
可话到嘴边,他却只说了句:“下一世,换我先认出你。”
苏念愣住了。
她望着他逐渐变得透明的指尖,望着他眼底的眷恋,突然明白——这一世,终究是要结束了。
陈砚的身体越来越轻,像一片被风卷走的桂花瓣。他望着苏念发间的青玉簪,望着她眼角的泪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阿念……”
“我在。”苏念紧紧握住他的手,指甲掐进掌心,“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等你。”
陈砚笑了。他的身影渐渐消散,融入桂香里,融入风里,融入六十年来的每一片桂花瓣里。
苏念抱着他的衣袖,哭到嗓音嘶哑。
窗外的桂树沙沙响,一片桂花落在她脚边。她捡起来,放在鼻尖轻嗅——还是当年的味道,甜丝丝的,像陈砚的笑容,像阿鸾的狐尾,像所有未说出口的“我等你”。
深夜,苏念坐在院门口的竹椅上,怀里抱着陈砚的青布长衫。月光透过桂树的枝桠洒下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要延伸到时光的尽头。
她发间的青玉簪闪着微光,簪头的并蒂桂在月光下开得正好。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苏念摸出怀里的红布包,里面是两块合在一起的暗红鳞片。她轻轻摩挲着鳞片上的纹路,轻声道:“阿砚,我等你。”
风卷着桂香掠过她的发梢,仿佛有人在耳边说:“阿念,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