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三,蝉鸣把日头烤得发白。
李晟蹲在河埠头的青石板上,用竹片刮着船底的青苔。外祖父今早把他叫去祠堂,盯着他抄了三遍族谱,末了扔来块帕子:“把衣裳擦干净,段家丫头要来查嫁妆。”
“查嫁妆?”他嘀咕着,指尖蹭过帕子上的并蒂莲绣纹——这是段清月昨日派人送来的,说“李唐的喜服太素,添朵花才衬”。
河湾处忽然传来木屐叩石的轻响。
李晟抬头,就见段清月站在芦苇丛边。她今日换了月白缠枝莲暗纹的衫子,裙裾不似婚礼时那般厚重,只缀了层薄纱,走动时像浮着层雾。发间未戴银蝶簪,只插了支青玉簪,倒显得眉眼更清亮。
“李公子。”她笑着招招手,“我来取那半幅绣样。”
李晟手忙脚乱把帕子塞进袖中,起身时撞翻了船桨。木桨“咚”地落进水里,惊起一串银鱼。段清月已走到近前,发间的青玉簪碰着他腰间的段氏玉牌,叮的一声轻响。
“我阿娘说,”她指尖抚过船舷的青苔,“嫁妆里该有件贴身的物件。”
李晟喉结动了动:“昨日送的绣样……在房里。”
“我来寻你,”她忽然压低声音,“不是为嫁妆。”
芦苇荡的风掀起她的裙角,露出鞋尖一点金线——与他梦中那半朵莲花分毫不差。他这才注意到,她的耳坠换了,是两粒极小的东珠,和他腰间玉牌上的刻纹一般无二。
“昨夜我翻了祖父的旧箱子,”她望着河面,“找到了当年的商队清单。”
李晟的心跳漏了一拍。
“截杀那晚,”她声音更轻,“段氏商队里根本没有‘长生医书’。我曾祖父是去送……”
“清月!”
远处传来丫鬟的尖叫。段清月浑身一僵,转身时发簪滑落,青丝散了一肩。李晟看见她耳后有道淡红的疤痕,像条褪色的蜈蚣——与外祖父书房里那幅“截杀现场图”上的伤痕,轮廓竟有几分相似。